王秀华带着陈桂梅拿着针线过来串门的时候就看见赵淮安坐在门墩上纳鞋底子，赵华英在做衣裳，只有陈南星在那要死不活无精打采的搓苞谷。
陈桂梅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做针线，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南星，你不做针线你让赵淮安做啊？”
男人最多得闲的时候编个草鞋，这就已经是造福全家的手艺了，这还纳上鞋底子了。
陈南星昂了一声：“他做咋了？我也没闲着啊！”
王秀华笑了：“星星子是个有福气的，打小我就知道她是个有福气的。”
她们都是寻常人，不会呼风唤雨也没三头六臂，找男人找个贤惠体贴的比找个有本事的强得多。
这山沟沟里，能把自家一亩三分地侍弄好的男人就算是有本事了，这个只要不是傻子不是懒汉都会。但是贤惠体贴的可不容易遇到。
所以，在她看来，老三家这丫头可不就是命好。
她说陈桂梅：“你要是有南星这一半的福气我睡着都能笑醒了。”
赵华英招呼娘俩坐下之后道：“桂梅也是个有福气的，你一点都不用愁。”
“咋能不愁啊，这跟南星不一样，打小都是个闷葫芦。说是人家条件比我们这边好，男娃儿我也见过，长得浓眉大眼的人才也不差，按条件来说哪哪都好，但是到底离家里有些远了啊！看在眼面前的跟给远了的真的是有区别的，到人家家里去当媳妇跟在自家当姑娘那就是两码事了。
她这个性子只有叫人拿捏的，委屈死怕是也不能说出几句有血性的话来。”
说实话，她这阵都有些后悔了。
陈桂梅道：“我只是不爱说话，又不是个傻子。”
陈南星点头：“就是，二伯娘不要太担心，她只是嘴上不爱说，心里有数脑子精，厉害着呢！”
王秀华看着赵华英手上裁好了的料子：“这不是我上回给你裁的那料子吧？”
“不是，这是南星后来买的，我看怪厚实，那一身还没缝呢，我讲究着压在上边对着又裁了一身出来，稍微往宽敞了让了一点，打算做一身棉衣给她。灯芯绒的料子不好买，尤其是这么素净的，我瞅着缝个袄好看，适合她穿。”
镇上能买到的除了蓝布就是黑色的，很少能买到这种带花的。
王秀华看见就喜欢上了，陈桂梅也觉得好看。
“南星这个布咋扯的？多少钱一尺啊？”
“七毛二一尺。”
王秀华听见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贵？我记得上次去镇上扯布，灯芯绒才五毛，不过颜色没有这个好。但是就算是颜色好也不该贵这么多啊！”
赵华英也是愣了一下，手上的针都不动了。
“我在县城百货大楼买的，一个可能是因为花色的缘故吧，还有一个是因为不要布票了，最重要的一点应该是涨价了，你上次扯布应该是大半年前了吧？”
“是头年年底的事了。”比起涨价，王秀华更在意的是：“城里扯布现在都不要布票了？”
陈南星嗯了一声：“大部分都不需要了，还有一小部分比较紧俏的还是需要的。我感觉以后票啊劵啊这些要渐渐的全部淘汰没啥用了。就我们这边队上供销社还收票，镇上洋火趟这些都不要票了。
除了早先的供销社出来了好多小卖部，都是个人开的，桂芳姐不也开了个小卖部，她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对。镇上都这样了，县城更是这样，百货大楼都解体了，里面售货员早先多牛啊，那是铁饭碗呢，这会儿不啥也不是了。
”
王秀华感叹：“这个政策变化起来快的很，说变就变。不过不要票了是好事，免得拿上钱都买不到东西。”
陈桂梅道：“不要票也没用，因为钱也没有。”
王秀华看了她一眼：“家里是没钱，但是你那个钱没动，你要是舍得给自己花可以再去扯点布。”
陈桂梅拒绝了：“不，衣裳有换洗的就好了，还是要有钱心里才踏实。”
陈南星道：“有钱哪点踏实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只有买成东西自己享受了才算是自己的。你回头嫁过去，要是说这个钱没给你带回去，人家对你娘家有意见，要是直接说都给你带回去了，难保不打你那个钱的主意。当然，要是你对象向着你你也能守住，这话就当我没说。”
陈桂梅瞅了瞅她：“好像也是，那我再去扯点布？”
王秀华叹气：“想扯你就扯，也就结婚这会儿一点钱能花到你自己身上，能给自己置办几件衣裳。等到到了人家家里当了人家媳妇，你手上就算是有钱也难花到自己身上了，更不要说给自己做新衣裳了。”
陈南星张嘴想说话，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她想说所以女人结婚到底是图了个啥？
但是想想谁也不可能在家里依靠父母兄弟一辈子啊！
这世道就这样，从古到今都这样，女人总是要依靠男人的，没有那个依靠的女人除非厉害到比很多男人都厉害，否则是很难活下去的。
赵淮安看了她一眼：“想说啥？”
陈南星随便扯了一句：“雨也不知道啥时候停。”
“不好说，看雾气还厚得很，怕是这一两天都不容易。”
王秀华叹了口气：“再下下去，不等秋苞谷收回来搓下来就要到交公粮的时候了。”
“哪年不都是这样，年年交上去的基本上都是早苞谷。”好在公粮是按分到户的田地来的，要是按人头他们今年就麻烦了，人多了一个，地一点都没多：“公粮年年都这样，能剩下多少就看老天爷愿意给吃多少了。农业税才是个麻烦。”
说起这个，几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说今年不仅有征收队，还有新ZC，当年交不上的要摁手印，过后补的话要加上滞纳金。”
赵华英一下子连做针线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们这真的是不给人活路了，不如来的时候一人拿一把刀把交不上的都活剐了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