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这一规律,文朝奇于一春暖花开、阳光甚是明亮的日子里,潜藏进了文泰的书房。
文朝奇边在其中走,边根据自己的记忆,比对着曾经的书籍摆放之地,将此时书房里发生的变化暗暗记在脑海里。
他随意懒散地揉着手腕,微皱着眉头继续向前行进。
书房内被收拾得十分整洁,墙角边放置了一张最新安置的、简单的梨花木床铺,上面挂着棋盘格花纹的帐幔,床的前方也增添了一张足有半个成年男子的桌子,其上摆着一个青花瓷瓶。
文朝奇指尖轻轻划过桌上的青花瓷,那釉色却如丝如雨般流进了他的心中,素白玉胚素面无华,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侧锋勾勒的玄青色牡丹如回眸一顾的盈盈笑靥,含蓄美丽如含苞未放的花蕾。
书房的左边是遍布十分广泛,几乎遮住了整个墙壁的紫檀木架子,其上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拜访着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书籍,它一路延伸到了书房的尽头,书架的尽头处,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
紫檀架的右边红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缕缕阳光从窗户的镂空处闯荡进来,照在其上面,竟是十分璀璨夺目。
而紫檀木的前方,则与曾经无异,摆放着一张面积颇大的梨花木桌子,桌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繁盛茂密。
明媚的阳光从竹窗洒下来,那张桌子也跟随着洒满了阳光,桌上摆着一张微黄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文朝奇两指并拢,轻捻起那张纸便读了起来,原是文泰写下的治病心得和他发现的一些药草最新的作用。
明明和之前一样,文泰写下的都是些关于医学方面的东西,可是,文朝奇却偏偏从中感受到了别的意思,那是一种被刻意掩藏的情绪,且极为重要。
文朝奇想到这里,索性就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拿着这张宣纸仔细打量。
阳光透过竹窗来到室内,趁着文朝奇不注意,悄咪咪地爬到了文朝奇身上。
阳光流连于文朝奇那握着宣纸、如玉般的手指,将他手指上微不可见的小绒毛都照射得发红。
文朝奇那洁净而明朗的白色锦服,内松外紧十分合身,发丝随意地披散着,似乎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轻易让人靠近不得。
凝望着文泰书写内容的眼睛很是漂亮,深邃幽蓝如深夜的大海,鼻若悬梁,唇若涂丹,肤如凝脂,看着实在是个漂亮而又无害的男娃娃。
良久,文朝奇的脸色终于放松了下来,嘴角逐渐牵起了势在必得和胸有成竹的自信的弧度。
在文朝奇好一番琢磨下,他终于看清了这个书房内的不同,不过,也就是者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改变,却让文朝奇对文泰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文泰的所为也尚算在文朝奇的意料之中,倒不会让他惊讶到彻夜难眠,时刻放在心里研磨把玩。
文朝奇方才看的内容,乍看之下确实与文泰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是完全一样,轻易不会惹人生出嫌疑,只会以为文朝奇果然如外界所说,情愿与医术为伴,也不想在美娇娘的怀里醉生梦死,实属木头人一个。
平常人也许会看到这张宣纸和满桌随意摆放的医术著作后,便没有了窥探的欲望,巴不得立刻离开这,继而打道回府,去忙自己的事情。
可是长期研究文泰,一心让文泰喜欢自己的文朝奇却完全不如此认为,甚至对眼前的所见充满了好奇。
文泰的书写笔记,内容本身就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有问题的是他的字迹。
熟读文泰诊治笔记和医书的文朝奇,一眼便瞧出了端倪,较之以前文泰那万分珍惜的性子,便是情愿一昼夜不睡觉,文泰也会将资料整理得妥妥当当后,再一笔一划地誊录上去,是万不得会出现字迹如此草率的笔记的。
如果仅仅是这样,文朝奇也不会有什么怀疑,只会觉得文泰当时应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只能趁着自己还未将治病过程忘记、记忆尚还新鲜的情况下,草率地书写一番再置于案头,待得以后自己有足够闲暇的时间再好好整理誊写。
可是当文朝奇翻阅过几本书的名字和内容后,他惊讶地发现,摆放在整张桌子上的书籍,除去文泰早就看完、背得滚瓜烂熟的经典著作外,似乎清一色的都是些不入流、连自己这个门外汉都看不上的医书。
而这些书,又怎么会出现在被誉为大景朝第一医者的父亲的案头上呢?还是作为父亲用来整理笔记的资料书呢?
文朝奇又细细地、单独地将那些书搬在自己面前,一本一本地、极富耐心地前前后后地浏览了一遍,他又发现了它们共同的特征。
这些书均是只在前面那些烂俗的地方有翻阅的痕迹,后面比较好地方,居然如新书一般,不仅痕迹没有,就连发出的味道,都向着文朝奇表明出,这本书的后面并未被人翻开过。
父亲辛辛苦苦地、刻意营造出一种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的场景,就是在赤裸裸地向其余人诉说着,在他老实的外表下,其实藏有别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应该与父亲近段时间里频繁外出、突然变得极其忙碌有关系。
文朝奇被吸引了,他疯狂地想知道自己父亲到底在打什么哑迷,到底在背着他们做些什么事情。
怀揣着这种心思,文朝奇便对文泰的书房展开了一场涉及范围广大、搜寻程度严谨的大搜索,终于在一溜的医术里找到了两本史书。
一本是大景朝发展至今的历史,另一本记述的是前朝的历史。
两本史书印证了文朝奇先前对文泰的预料和了解,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文泰留下的、字迹工整的批注。
尤其是那本前朝史书,批注尤其得多,有些甚至还挡住了字,看得不甚清楚,文朝奇发现,在前朝某段外戚势力太大而导致国破的历史里,文泰的笔记特别地多,甚至还特地用宣纸写了整整一页的感想,夹在那本书里。
而关于大景朝历史的书籍,批注则少了不少,而在那零星的、分布零散的只言片语里,文朝奇发现了其中的规律,父亲似乎对大景朝的制度,尤其对官位的任免制度非常在意,旁边不厌其烦地书写着不赞同、不喜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