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丹确实心有疑虑,以致生出些许犹疑与不确定,自家夫君做着太医的工作,在太医院任职,即使官职比之这些官家家庭,有着云泥之别,如若他们存心处死文泰,想必也不会多费他们多少气力。
想到这里,喻丹便心有不安,她怕自己一番作死和随心的行为,会给自己夫君、给文府带来灭顶之灾,使他们家族里的人流离失所,孤苦无依,因此,喻丹便只得硬生生压下她的脾性,忍耐诸多。
再则,以喻丹对自家夫君的了解,绕是她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文泰都不是那种喜爱那些飘渺虚浮、浮华之物的人,否则,自己也不会只凭一次见面,而对文泰心生情愫,要知道,在外人眼里,文泰可是足足比自己大了一轮,都能给自己当父亲了。
就是自己的父母亲,他们是多么的开明而伟大,在女子地位如此低的年代,他们依然许给自己婚姻自由的承诺。
而就是如此伟大的他们,在初次听到自己隐晦的提及时,便也私自找到暖烟,让她对自己的一言一行暗中盯梢,并对他们进行实时的反馈,一旦发现自己有何异动,便立刻汇报给他们,让他们得以及时地做出应对。
而被他们彻底得知,自己竟然心仪于在京城名声颇为不佳的文泰时,他们便几次三番对自己做出严格的约束,等闲不让自己出门,甚至派出了喻府里的护卫,每时每刻驻守于自己门外和窗户外,既保证自己的安全,担心自己寻死,亦或是制止自己潜逃出去,私自与文泰在外面相见。
这样开明的父母亲尚且会因为文泰之事,而与自己彻底翻脸,即使到了现在,也没有原谅自己,何况是别人呢?他们可能都觉得自己脑子进水,或者是有什么其余的暗病,甚至是早已和文泰约定终生、珠胎暗结,失了名节,而不得不嫁与文泰。
他们倒是清一色地不会怀疑文泰的人品,认定文泰对自己行一番威胁,手中捏有自己的把柄,而令自己不得不委曲求全。
毕竟,市井中关于文泰不太好的言论,都是他太过于沉醉于医学研究,恐怕以后不会对妻儿多么上心或喜爱,甚至会让他的妻子守活寡。
对于文泰的人品,他们皆是极为相信,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不要一分钱,还提供各种药物,来对病人进行诊治的;同样,不是所有人都能进了玩乐的烟花之地,依然能抵挡住诱惑,对外界发生之事皆不记在心头;并且,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进入那被水灾侵蚀、爆发大规模疫情之地诊治的。
这些种种,如若只是偶尔几次,甚至是持续了一两年,其余人都会以为是别有目的亦或是一时兴起,可文泰却是持续了许久,他们依稀记得,自从文泰爬上太医院院使的位置,保证了文府里的营生后,文泰便开始默默地做起了这样的事情,且不要任何回报。
即使外人嘴里再如何唾弃与不齿,深受儒家影响和教育的他们,却不得不都清一色地对文泰肃然起敬。
在历经岁月无情的侵蚀与遭受了生活不留情面的磋磨之后,或者是经过官场这一大染缸的一番洗礼和沉淀后,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失去了初心,逐渐将自己曾经阅读的、奉若至宝和恪尽职守的君子之道给抛弃去了。
《礼记》里《大学》篇有云:“古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们曾经将这十七字箴言刻于自己书桌前,写于自己阅读的每一本典籍里,他们将这些话熟读、背熟,深深地刻于他们自己的脑海里、内心里。
多少个日夜,多少个枯燥乏味的奋笔疾书和悬梁刺股的苦痛里,这些话就如同他们的指路明灯,他们休息庇护的场所,每当他们心累时,被虚无缥缈捉摸不透和暗不见天日的未来而阻挡时,这些话就会出现于他们的脑海里,替他们照亮前行的路,替他们遮风挡雨,使他们变得无比强大。
可是,就是如此热爱、珍惜它们的他们,竟不知不觉间失了本心,变得面目全非、面容可憎,变得与书中抵制的角色,且毫无任何悔意。
相比于真正的兼济天下,他们更希望保全自身,相比于照顾、心怀于百姓,他们更倾向于守护自己的住宅和家族,他们背叛了曾经热忱的事物。
却也是这样,他们便无比钦佩文泰,即使外界将文泰传得不堪入耳,甚至其中的还有他们的推波助澜,只是一旦涉及到文泰的人品和人格问题,他们便不允许任何人践踏和不尊重。
毕竟,文泰是他们这些人中,唯一坚守和贯彻了自己梦想的人,在官场这个大型淤泥地里,文泰犹如一朵白莲,出淤泥而不染,如此圣洁。
即使自己父母亲反对,即使自己现在依然没有与父母亲和好,得到彼此的谅解与宽慰,喻丹以为,自己既然嫁给了文泰,就要站在文泰的角度上,站在保重文府的角度上思考问题。
以喻丹嫁入文府后以来的考察,文泰曾经确实不喜这些外在之物,只是他现在似乎正在逐渐转变。
喻丹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在一次晚膳时,闲着无聊下,与文泰提到了朝堂之事,文泰将夹着菜食的竹筷放下,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末了还沉重地叹了口气,与过去那从不说其余人坏话的态度截然不同,嘴里难得的净是些不喜和厌恶之语,看着对同僚甚是不满,甚至在二人牵着手,于庭院里散步时,嘴里依然叽叽咕咕的,念叨了整个晚上。
喻丹颇感意外的同时,也暗暗将文泰的神色记在心里,之后,她轻易不在文泰面前说再多关于朝堂之事的话语,生怕又勾出了文泰心底里的伤心事,徒增添他的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