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先生方才却……却欲要掀开小女子……的衣裙,还要脱掉……我的鞋袜……”
文泰听了喻丹的话后,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双颊好不容易褪去的红色又涌现了出来。
他掩嘴咳嗽了一下,将情绪缓和了下来,才说道:“在我眼里,没有男女之别,只有生没生病的区别。”
说到这里,他缓了缓,才继续说道:“希望小姐也不要太过在意,事急从权,有些时候该不能死守教条,还是要看情况有所变通才是。”
“我们此时,便是如此。”
文泰将手放到喻丹的鞋袜处,以动作无声地告诫着喻丹,希望她能答应自己替她治疗伤处。
喻丹闻言,又见得文泰如此义正辞严光明磊落的动作,便也不再扭捏拘泥,她松开紧抓着衣裙的手,将腿向文泰的方向移了移。
文泰见得喻丹小小的动作,却也是明白她这是答应了,便也开始忙弄着。
喻丹看得文泰的细致专业的动作,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那张脸其实并不算多好看,国字脸,皮肤是黝黑粗糙的,眉毛甚是浓厚宽大,与之相称的眼眸也很明亮而大,有点像农户人家。
可喻丹知道,从他的脸色和衣着举止来看,他定是非富即贵的人家,那么他为何来到此处呢?
难道也是和自己一样,迷路了吗?
喻丹留恋地再看了一眼文泰,才将视线移开,转而看向他方才放到一旁的背篓,里面都是一些不知名的、带着些微药味的植物。
这个人是医者吗?喻丹复又将视线移到文泰身上,撑着下颌痴迷地看着,脑海里也做着思考。
“小姐,你在看什么呀?”
“我脸上有东西吗?”
文泰疑惑地问道,说话间,用袖子擦着自己的脸。
喻丹闻言,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文泰良久了,这实在是于礼不合,与她一贯的作风不符,她慌乱地低下头,只觉脸颊一片灼热。
半天,喻丹才闷闷地说道:“小女子方才只是在想,以先生的穿着定是富贵人家,何故背着篓子,来这荒郊野岭之处呢。”
“先生如果不想说也是不用说的,小女子不会强人所难。”
喻丹知晓,大门大户里头,各种辛密之事甚多,其中的每个人该是有些秘密的,想必文泰也是如此,便也有此一说。
文泰闻言,沉吟道:“这没什么好避讳的。”
“我此番过来,是来给这里的人家问诊的。”
喻丹本是做好了不会得到的准备,亦或是做好了会听到腌臜之事的准备,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她迟疑着道:“问诊?这里吗?”
文泰点点头,眼神里有着罕见的正色与严肃,他说道:“对,生活在这里的人多是穷苦人家,大概是看不起病的,只能苦苦熬着,痛苦地死去。”
“我便是过来帮助他们的,虽说只是一些绵薄之力,但也比什么都不做,亲身感受自己生命流失的好。”
“至于这背篓,我是医者,当然是采药的,深山野岭的地方,往往有更新奇的草药。”
“你呢,你是如何来的呀?这里可不是你一个贵族家的弱女子可以来的地方呀。”
文泰讲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话也多了不少。
喻丹听着文泰的话语,看着文泰的言行举止,只觉万籁俱静,只听得到胸腔里某物激烈的跳动声,只觉眼前的一切景色都在瞬间褪去,失去颜色,只有眼前的人,周身泛着七彩的光。
喻丹按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娇羞地说道:“小女子…是…是和朋友游玩,来到这处。”
她低着头,搅着手指,声若蚊蝇地说道:“可谁知道,我……迷路了……”
文泰“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也不再多言。
他向来愚笨,不知现下该说些什么才好,在内心纠结了许久,依然没有头绪,便索性抛去,懒得再想。
喻丹忍不住再一次轻声询问道:“那如果有一户勋贵人家的孩子染了风寒,但同时还有一户清贫人家的孩童病得快要死去,先生……会去救谁呢?”
文泰闻言,眼神闪烁,毫不犹豫地说道:“自是救助更严重的人家了,他可是等不得的,也没有多余的选择。”
“嗯,小女子明白了。”
喻丹轻声道,她留恋不舍地最后看了文泰一眼,很快原路低下头去,嘴角挂着害羞的笑意。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
二人初见时的浪漫唯美,初次的怦然心动,灵魂相交的互诉衷肠,绘成了美好的、令人难以忘怀的记忆。
只是,民间却有如此俗语,越是瑰丽的初见,最后便也会演变成惊心动魄的悲剧。
毫无预兆的、又是意料之内的,喻丹早早地便累死了。
二人成亲后,忙于医学、疲于奔波的文泰,没有过多的精力可以用来分散,文府的一切,便压在小他一轮的喻丹身上。
于磕磕绊绊中,喻丹终是学会操持家务,她满怀期待满心欢喜地嫁给文泰,却在婚后一次次的等待里身心俱疲,最终油尽灯枯,生下文朝奇不久便死去。
也是因此,文朝奇极度厌恶医术,拒绝传承父亲的衣钵,即使他的医术丝毫不弱于文泰。
同时,正是因为这样哒经历,文朝奇便极度缺乏安全感与亲人的爱,从许若曦这得到失去已久的母爱时,才会如此害怕许若曦的骤然离去和消失。
“许姨,我来帮你吧!”
文朝奇见得许若曦如此艰难的、穿针引线的动作,他伸过手,在许若曦面前摊开手掌道,意欲接过绣花针和线。
他心想,许姨看着年岁并不大,阿尘又才二岁,根据女子及竿便能成家的道理,许姨该是成婚时日尚短。
只是,既是年龄不大,许姨的眼睛与手掌却不再年轻,该是过早地打熬坏了。
不知怎么的,文朝奇便想到了自己那早殇的母亲,她该也是如此,因此才过早一人独自离去,留自己于这世界孤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