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你没事吧?”
文朝奇不免有些担心地道。
听得文朝奇如此说,许若曦不免有些讶异,即使她了解文朝奇甚深,知晓他聪明非凡,却不知道他原来还如此心细如发。
许若曦勉强一笑道:“傻孩子,娘亲能有什么事呀!”
说完,她用力地揉了揉文朝奇的头。
文朝奇将许若曦一瞬间停滞呆愣的动作尽收眼底,他低下了头,眼里闪过暗芒,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许若曦的亲近表示不安。
这种熟悉的感觉,究竟是何时经历过呢?
对噢,好像是那个午后呢,儿时的自己与娘亲在小亭子里玩耍,他躲在一个小山后头,期待着娘亲发现找到他。
只是,在那一天,他等了许久,等到太阳都落山,庭院都变得橘红,娘亲还没有来。
文朝奇的腿都有些麻了,不得已,他只得从假山的洞穴里爬出来,四处张望着。
与庭院一墙之隔的地方,凌乱不堪的脚步踩踩踏踏,似乎突然发生了什么令他们措手不及的事情。
文朝奇觉得很奇怪,平时的文府,在这个时辰,应该都是有秩序地布置晚膳了,怎么一个个都擅离职守了呢?他们不怕陈婆婆对付他们吗?
一阵风吹过,吹得文朝奇有些冷意,他只得环抱着双臂向外走去,此时此刻,他的心一阵沉重,眼皮不受自己控制地乱跳,前所未有的孤寂与害怕包围着文朝奇。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向着平时很熟悉的路径走去。
一路上,文朝奇见到了不少的下人,她们或多或少眼神里都带着疲累,眼角都有些发红,有的甚至连路都走不稳,只得相互搀扶着走路,偶尔有些胆子大点的人,望着文朝奇的眼神里,都带着可惜与怜悯。
见此,文朝奇更是害怕不已,整个人就像被打下了一座无止境的悬崖里,只得看着自己越来越往下落,没有确实踩到地面的真实感与满足感。
远远地,文朝奇见到喻丹住宅外围了许许多多的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男或女,他们都挤成一团,一个个都伸长着脖子向里探视着,有些甚至都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文朝奇只觉喉咙一阵发紧,喊出的声音都似是破裂了:“娘亲!”
那些下人闻得小少爷的声音时,如同士兵见到了长官,一个个都站直了身体,整理着装,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与神态,自觉地给文朝奇让出了一道。
文朝奇见状,也不作声,只是心里越发不安,干脆就不再计较君子礼仪,直接跑了进去。
一进到室内,他就感觉到房子里有着浓烈的药味,其中的人络绎不绝,各有各事,有些甚至都忙得看不到文朝奇,直接端着铜盆从自己面前走过,连行礼都忘记了,放在从前,这是绝对不可能会出现的事。
待客厅的四周都是些下人的低声细语,隔壁厢房内偶尔传来几声老人的声音,其中还夹杂了些许辩论和药名,旁边还有几声熟悉的陈嬷嬷的规劝声,该是在对病人的身体进行着争执,又像是告诫他们安静。
既然是这样的话,厢房内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母亲,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说来也确实如此,最近母亲的咳嗽越来越频繁了,有时和自己聊天时都能睡着,明明以前从不会如此,母亲永远都会带着和煦的微笑,在远处等待着自己。
临到终点,文朝奇才有些害怕,他的双足不自觉地往后退,想远离这片让他窒息的地方。
文朝奇才转过身,便看到一个穿着十分得体、比贫苦人家小姐更体面的丫鬟走出来。
暖烟白玉般纤手掀开帷幕,走了进来,身穿着半新的藕合色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下面水绿裙子犹似身烟雾里,看来约莫二十年纪,除了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面容秀美绝俗,只肌肤间少了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
看到探头探脑、满脸苦楚的文朝奇,暖烟收拾好繁杂的心情,压下心中的愁苦,重新挂上昔日般温和的笑意。
她来到文朝奇身边,笑着说道:“少爷是来看夫人的吗?”
文朝奇目不斜视,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看着在这时都会刻意保持君子礼仪的文朝奇,再想到还在外诊治迟迟不归,如此教育儿子的老爷,再想到如今缠绵病榻的自家夫人,暖烟几乎都快憋不住地落下泪来。
这对母子,未免也太可怜了些!
明明都是那么美好的人儿,从不苛责打骂下人,也从来不变着法子差遣他们耍弄他们,如今,怎会落到如此地步呢?
想到这里,暖烟便愈发厌恶起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都娶了自家夫人,有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小窝,竟还是满门心思地医治其他人,鲜少归家。
暖烟暗恨自己不是男儿身,未得允许不能随意出府,否则,她一定要亲手将文泰抓过来,将他狠狠大骂一通,跪在他们母子二人面前!
可是,夫人一定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吧,因为夫人是如此爱着老爷,甚至愿意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暖烟扶着文朝奇,就要顺手将他往外牵走,她轻声说道:“夫人现下正在休息噢,小少爷先回自个儿屋吧!”
“奴婢会好好照看夫人的,待夫人醒后,奴婢就亲自去请小少爷,和夫人一起用晚膳。”
“奴婢会做好桂花糕等着小主子噢!”
文朝奇虽然年龄小,但天生聪颖的他并不是对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相反,面对此情此景,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计较。
他没有如父亲般高超的医术,只得顺着他们的意思,不给下人们添麻烦,平白还得拨一波人来服饰自己,让他们能够安心地给母亲治疗和服侍。
只是,母亲都生病了,父亲他……依然不回来吗?
文朝奇自有记忆以来,一年来也只见得父亲三次,每次都是板着脸,拿着书对自己一番考察,在自己回答不上来,或回答让文泰不满意时,文泰便板着脸摇头叹气。
即使是没有任何批评之语,但对文朝奇而言,却比凌迟了他还难受,这是一种否定,对他整个人的否定,只有对文朝奇不抱有希望,便也不会多说,这是文朝奇最不能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