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焰拿魏思音的命来威胁他,确实是抓住了他唯一的弱点。
而他也正如魏焰所言,不敢赌。
如果是他自己的命,他怎么豪赌都可以,可但凡涉及到她半点,他就变得小心翼翼谨慎万分。
因为失去她,这个人世间对他而言都失去了意义。
凌寒冷冷开口:
“傅将军,带着你的人马先退出善居坊,顺便把民坊里的百姓也都撤走。”
傅将军愣住一瞬,然后眸光都变得惊诧起来,为难道,“可留他在这儿太危险了!而且,而且末将来之前,大长公主也特意叮嘱过,要护卫您的安全。”
他若是就这么带着手下人马离开,万一今夜过去,凌寒在和这个会蛊术的妖邪对决时出了什么好歹,他这禁军副头子怕是要当不下去了。
凌寒却冷淡道,“听本督的命令,退下。若是出了任何事,由本督一人承担。”
傅将军神色变幻着,在犹豫不决后还是勒紧了缰绳,沉声道:
“督公大人,我们在善居坊门外等您!”
浩荡而来的禁军在撤退时也是训练有素,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敲响每一户民宅的门,带着早就因为街上异动被惊醒的百姓们撤了个干干净净。
原本住满了人的善居坊,变得无比空荡。
在最后一个百姓离开时,整座民坊好像陡然间就陷入了死寂。
“魏焰,你的要求本督做到了。告诉本督,该如何替她解蛊?”凌寒握着手中刀,凌厉的凤眸盯紧了魏焰。
魏焰明白,凌寒让禁军的人撤去,不意味着他可以胡作非为。
他想要离开这里,还得过了眼前男人这一关。
男人凶悍狠戾的眼神,无声地震慑着他。
可他却慢条斯理地答非所问:
“凌督公,之前在凌宅我们打过照面后,你应该伤得很重吧?
就连福安都以为,之后的半年里你只能躲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卧床不起,这一身功力也和废了没什么区别,施展不出分毫。
可你总是能给我们带来惊喜。”
不仅能自如走动,刚才那一出手,竟是连功力都没损减分毫。
让他都忍不住好奇,凌寒的命,怎么就这么硬?
“难道你是效仿福安,也用了肉身莲,拿公主殿下来采补了?”魏焰歪着头控着虫子说话,那双阴毒的眼睛转来转去,“啧啧,看来大长公主也是个痴情女子,她对你这么好,你更舍不得让她去死了吧?”
“魏焰,你再废话一个字,我就砍断你身上的一个部位。”
凌寒面无表情,伴随着他话音落下,凌厉的刀锋已经砍在了魏焰的脸上。
就那么活生生,从魏焰脸上削下了一整块肉,犹如在切割猪肉。
魏焰虽然是蛊人,但对疼痛仍然有感知,这一下疼得他满眼泪花,倒吸了几口冷气后,他却咯咯地笑了起来。
可这一次,他没有再顾左右而言他,总算痛快了一回:
“想给魏思音解蛊,就带她来见我。只要我在靠近她的地方催动蛊虫,就能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引出蛊虫。”
凌寒听后,眼里冷意如剑:
“那为何,是我把她带来,而不是把你带回宫中?”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动了刀。
可魏焰早有准备,在刀锋袭来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却化作一阵黑色血雾,竟是在夜色的掩护下骤然散去,无影无踪。
“凌督公,我虽然打不过你,可你也追不上我。”
空中飞动的虫子嘴里传出魏焰阴冷得意的声音,“若是那些禁军还在,我还没法脱身,可惜……”
他咯咯地笑了两声,才继续说道,“可惜你是个大情种,丝毫不舍得拿她的命去赌,这输家,也只能是你了。”
凌寒眼睛红得仿若要滴出血来,他抬起手又一刀斩断了那只传话的虫子。
但魏焰的声音紧接着又响起:
“我别的没有,蛊虫多得是,你想杀几个都没事。想要给她解蛊,让她带上监国印章,明日酉时去摘星楼找我。
不过,一定要她自己来。若是你凌督公也在跟前,我怕丢了命,可就不敢尽心尽力了。
约在她的地盘上,你总该放心了吧?”
凌寒脸上狂暴急切的神色,却在魏焰说完这句话后,一瞬间淡去。
“原来,你想要的是监国印章。这就是你不顾福安命令,也要留在帝都的原因?”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抹讥讽,隐在暗处的魏焰听后,心里紧了一下。
不,凌寒不可能知道的,那个秘密就连福安都不知道,那是他最后的底牌……
“本督总算明白,你为何要煞费苦心,偷偷地养着那个相貌酷似公主殿下的少女。以解血蛊为由,约公主殿下去摘星楼,还要我不能跟随。”
凌寒冷笑了一声,缓缓道破魏焰自以为藏得极深的用意:
“你想用掉包计,拿山鸡充凤凰。
当然,你很清楚就算那少女模样和她再相似,你用再高明的蛊术为她遮掩蒙骗世人的眼睛,只要时间长了都会被人认出来。可你要的,也不是她长久地替代魏思音。
你只打算让她短暂地伪装成魏思音,她的脸再加上那枚监国印章,这是在大齐仅此于皇权的最大权柄,就算只有一日,也足够你做很多事了。
至于我,你定会想办法让我一时间无法脱身,只要我见不到假的魏思音,她的身份就不会这么快暴露。
而你最后的企图只有一个,那就是用魏思音的身份毁了帝都!”
凌寒说完后,刀锋陡然一转,朝着他身后屋檐下的一道影子刺去。
刀锋无声落下,浓稠的黑血流了满地。
魏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刀刃穿过他的心脏,将他钉在了墙上。
凌寒转过身,神色莫测地缓缓朝他走来。
“蛊人近乎不死,但也不是无论如何都杀不死。
福安用秘法让你长出了两颗心脏,真正能让你丧命的那颗长在你的右胸,这就是唯一能杀死你的命门。
你一定很好奇,这个只有你和福安知道的秘密,我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真以为,在你不服从福安的命令,不再安心做他的傀儡之后,他还会帮你守着秘密吗?
他为了肉身莲早就把你的命门出卖给公主殿下了,他还告诉本督,说你为了骗取本督地信任,会编造的公主身上有你下的血蛊之类的谎话,但那都是假的。
从你成为蛊人的那一刻起,就连你自己都控制不住你的血了。
魏焰,临死前,你有何遗言?”
魏焰的呼吸虚弱至极,他睁大了眼,混乱中脑海里却浮现出小时的一幕幕。
那时候他还不是不人不鬼的蛊人,只是个普通的孩子。
娘亲牵着他的手,带他漫步在春日的庭院下。
爹爹会悄悄来看他们娘俩,每次来的时候,都带着从帝都买来的珍奇小玩意儿逗他开心。
庭院里还有爹爹亲手种下的桃花树。
“每年桃花开时,我就会来与你们相聚。”
可他十二岁时,桃花开了,爹爹却没有前来。
后来,娘亲也死了。
再后来,那个笑容和爹爹一般温柔的男人找到了他。
“你的父母都死在了仇家手里。这个仇家,如今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是天下的主人。”
“你,甘心吗?”
他不甘心。
所以,他选择成为蛊人。
福安想推翻大齐朝成为江山新的主人,而他想要的,从始至终就是毁了帝都。
他要亲手粉碎仇家在乎的一切,就像那个狗皇帝,当初葬送他爹娘一样,葬送大齐的命运。
可到了临死的这一刻,他心底除了那永无止境的恨意之外,忽而生出微弱的,别样的情绪。
这一生他没能毁了大齐的帝都,他却不想让别人毁了这里。
若是还有来生,他倒想生在这里,仍做爹娘的儿子,一家都是普通百姓,过最寻常,平平淡淡的日子。
“福安也进了帝都。
魏思音身边,有他的人……”
凌寒立即要问那个人是谁,可话还没出口,魏焰就已经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