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我明白了。你尽管安心当你的督主,和你的林姑娘厮守去,我们从此以后各走各的路,两不相干。”
魏思音说罢决绝转身,心里其实还存了那一分幻想,希望他能拉住她。
可他没有,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他要习惯,以后她留给他的只会是背影。
十日后,朝廷为汪疾收尸下葬。
他生前收了十几名干儿子,可树倒猢狲散,他一死,这些往日凭他的权势庇护的人不过一夜之间就通通销声匿迹。倒是隐退已久的大太监福安再次在朝野上露面,举荐了舒云宫的内侍凌寒为明镜司的新一任督主。
而文帝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竟然痛快答应了。
此消息一经传出,震惊了整座帝都。
要知道那内侍凌寒在这之前,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就连他的主子长公主都并不如何宠爱他,也从没听说过他做出过什么常人不可及的事迹,唯一让他出名的也就是不久前的贡酒下毒案,他一度被冤枉成下毒的主谋。
但不过转眼间,那个人人争抢的宝座却轻而易举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让人如何不羡慕嫉妒?
不服他的大有人在,可都被福安用手段镇压。
人们这才知道,这位服侍过三朝皇帝的大太监是宝刀未老,他要抬举凌寒,那凌寒就是他的人由他护着。谁和凌寒过不去,那就是和他过不去。
深宫里,两个太监走在小路上低声交谈:
“这凌寒就算坐上了督主之位又如何?不过是福老公公年纪大了,不好亲自坐上那把交椅,凌寒也就是他手中一个牵线傀儡而已。”
“唉,说再多他也是命好,白捡了这么大的便宜。你说那福老公公怎么不抬举别人,偏抬举他呢?他有什么过人之处?难道就是他生得好,所以福老公公才喜欢他?”
“他那小白脸样,长得跟个女人似的,有什么好看的?福老公公选中他,不过是因为他最乖巧听话,最适合做狗。这要是选个有本事有野心的聪明人,那就不好控制了。”
“说的也是。但就是不知,长公主眼下作何感想。”
“说起这个你听过没,有人说啊,长公主和凌寒之间有点不清不白的。这宫里的贵人啊,可都寂寞着呢,就像贤妃和汪疾……”
那一脸猥琐的太监还没把话说完,忽而就被一粒石子重重打在嘴上。
他痛得吱哇乱叫,低头吐出一大口血,混着两颗门牙。
“谁?!谁敢暗算——”
还没等他忍痛叫嚣完,他身边的同伴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抬头望去,看见一个身穿绯红色飞鱼服的人。
此人姿容如玉貌比潘安,就是一双凤眼冷极,朝他们看来时不带丝毫温度,就像在看两个死人。
“凌,凌督公,饶命……”
凌寒听着他们不成调的话语,一步一步缓缓走来,犹如闲庭信步。
走近了,他一脚踩在左边那太监头上,把对方本就鲜血淋漓的嘴踩得更加疼痛难忍,“长公主也是你能羞辱的?”
“督公,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您饶命——”
“你们都该死。”
凌寒冷声说完赫然出刀。
冰冷的刀锋入地三分,紧逼着太监的头颅,就差那么一寸,便会鲜血四溅。
“以后再敢妄议长公主,本督主不止要你们的命,你们的族人都逃不掉。”
那两人簌簌发颤,空气中一股腥臊味道,他们竟是吓尿了。
凌寒皱着眉,在糟黄尿液要流到刀锋上时,一手收刀。
……
舒云宫。
魏思音站在落尽杨花的园子里,抬头望着碧青色的天。
绿漪拿着两只纸鸢过来。
一只绘成凤,另一只绘成凰。
绿漪见她双手一齐接过两只纸鸢,便道,“公主,您还是一只一只的放吧,两只一起不好控制。”
魏思音低笑道,“那怎行?凤和凰若不能比翼齐飞,那还不如一个都别飞。”
绿漪听着觉得她话里有话,心中又想起凌内侍。
凌寒被封为明镜司的新督主,昨日就搬出了舒云宫。
公主是不舍得他吗?
若说是不舍,公主却在凌内侍搬走前就对他不管不问的了。
魏思音试了会儿两只手各放一只,终究没能放起来。
这时,秋意急匆匆过来道,“禀公主,荷华住的屋子有动静了。”
有人偷偷靠近了荷华的住处,被埋伏在暗处的鬼面卫抓了个正着。
“听到我要把顾氏帮着贤妃娘家弟弟压下走私官盐一事的证据交给了御史台,这人总算沉不住气了,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魏思音扔下纸鸢,冷笑着道,“走,去看看。”
荷华被安置在舒云宫最僻静的一间小院,只有一个上了年纪正在卧床养病的嬷嬷与她同住。
用魏思音的话说,就是舒云宫绝不养闲人。既然荷华投靠了她来,那就得守她宫里的规矩,绿漪安排给荷华的差事,就是照顾这位老嬷嬷。
院门紧锁,荷华每日都得伺候老嬷嬷的吃喝拉撒,就连端屎倒尿的活儿都得她干,也没个小宫女小太监什么的为她分担半点。绿漪还说了,若是她敢怠慢了老嬷嬷,就立即把她送回浣衣局,再不管她死活。
虽然照顾病人比起浣衣局的活儿也没轻松多少,但她还是不愿意回去。
因为一回去,她最后那点翻身的念想都没了。
所以当院门打开,一个穿着体面的宫女走进来,对她说是公主要见她时,她简直欣喜若狂。
但那宫女却皱着眉,闻了闻她身上的味儿,嫌弃道:
“几日没洗澡了?这一身馊味儿,还带着股病气,你就这么去会冲撞了长公主殿下。”
她一听赶紧道,“那劳烦姐姐等我片刻,我用水擦了身子再换套衣服。”
待她更衣回来,那宫女还给她沏了一杯茶,“喝这个漱漱口,你嘴里也有味道。”
荷华尴尬得什么似的,她以前跟着平康公主时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宫女,何时被人这么嫌过?
但她也不敢说什么,谢过宫女后拿起茶杯就要喝,这时原本睡在榻上的老嬷嬷却忽然翻身下床,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杯子。
“你做什么?!”
荷华被吓了一大跳,随即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老虔婆不是病到起不了床吗,这会子怎么身手如此矫健,像只母豹似的,哪里还有半分病态?
老嬷嬷将茶杯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然后看着那神色冰冷的宫女道,“你往这里下了乌头,这伎俩都够毒死一头牛的了,就这么想让她死?你主子是谁?”
那宫女沉默不语,只是朝嬷嬷冷笑。
荷华正愣在那儿不敢置信时,却见那宫女猛地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就朝她刺来。
她惊得大叫浑身发软,若不是老嬷嬷抬手为她抵挡,她胸前早被捅出一个血窟窿。
宫女招招凌厉致命,老嬷嬷却见招拆招让她不得前进一步。
“老东西,你倒是深藏不露!”
“我奉公主之命守着这丫头,你想要她的命,就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
宫女杀红了眼,匕首的刀尖才堪堪划破了老嬷嬷的袖子。
荷华趁她们交手,偷偷往屋外跑,一推开门就瞧见森然的青铜鬼面。
她低呼一声,是长公主豢养的鬼面卫!
身后宫女瞧见鬼面卫都被引来了,任由老嬷嬷一掌拍在她身上吐出口血,孤注一掷地扔出匕首。
这一掷准头极好,眼看着就要正中荷华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