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煦在这个破屋住了下来。
他见到了小丫头口中的“老头”,是个蹩脚大夫,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草药,敷上后伤口反反复复,好不利索。
他伤得很重,哪怕用救命丹药保住了性命,身上的伤也不是短时间内能痊愈的。尤其是右腿的骨头断裂,导致他连站立都很困难。
他就算再着急,也没法离开。
耐心地等了三个月,身上的伤总算是好的七七八八了,腿上断裂的骨头也长好了些,虽然还没完全痊愈,但至少能下地走路了。
小丫头一直嚷嚷着报恩,李成煦也不想落下人情,于是,伤稍微好些,他就开始帮忙干活。
但自小金尊玉贵的皇子,哪里会干粗活呢?
结果就是,前天打碎了碗,昨天折断了笤帚,今天弄破了屋顶。
枣儿气得直跳脚。
那块黑石头卖了八两银子,都赶不上这家伙损坏的速度。
于是,第四天,枣儿不让他干活了。
过了几天后,枣儿神神秘秘地带着他出了门。
“我们这是要去哪?”
李成煦一头雾水。
枣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轻点儿!我带你去赚钱,你这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什么活都不会干,去酒楼当小二都不会有人要,不过力气还算好,跟着我一起去搬货吧!”
李成煦想着这几日吃饭、用药花掉的银子,有些理亏,便没有拒绝。
两人出了城。
天很快暗了下来。
李成煦看着路越来越荒,人越来越少,不由觉得奇怪。
这是去哪儿搬东西?
穿过杂草丛生的荒地,枣儿在一座破旧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李成煦抬头看着宅子上的牌匾。
义庄。
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喂!还傻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啊!搬一件五文钱呢!”
“一……件……什么?”
李成煦拧着眉。
枣儿拉住他的胳膊往里走。
“我好不容易和那大叔打好了交道,才得到这桩差事的,待会儿你别说话!要是说漏了嘴坏了我的事,你就惨了!”
李成煦被她拖着进了大门。
这义庄的大门口是没有门槛的。
大门后,是宽敞的院子,院子中央有一辆板车,一个中年汉子正从屋子里往外搬东西。
搬尸体。
李成煦表情有些难看。
“你们偷尸?”
枣儿瞪着他:“什么叫偷!这些都是没有人认领的尸体,既然是无主的,那就不叫偷!”
李成煦仍旧不赞成。
“你要是缺钱,大可以去做别的活,为什么要来偷尸?这是不义之举。”
枣儿脸一冷。
“行,大少爷,你有本事,你自已去想办法挣钱啊!你知不知道这雁城有多少流民?有多少乞丐?有多少人跟野狗抢吃的?有多少人生病了却没钱,只能眼睁睁等死?”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
李成煦愣住了。
枣儿转过身,迅速擦了擦眼角,紧抿着唇。
“你不想干就算了。”
说完,她大步朝里面走去。
走到那大叔面前,她揉了揉眼睛,努力扬起笑脸。
“大叔,对不住,我来晚了,还有多少?”
“今天要送十个,你慢慢搬,不急,最近城里风声没那么紧了,放心吧!”
大叔对她还算和善。
枣儿道了声谢,跑进了屋,背起最近的一具往外走。
她低着头,一步步往外走。
好不容易把尸体放到了板车上,抬起头擦汗,忽然,看到大门口空无一人。
她咬了咬牙。
“娘说得对,长得好看的男人都靠不住!”
枣儿揉了揉胳膊,转过身,准备再继续干活。
可就在这时,她却看到,李成煦的身影从另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肩上扛着两具尸体,快步走到板车前,砰砰两声,将尸体丢在了板车上。
“这样就行了?”
李成煦对着那大叔问道。
大叔看着他,两眼放光。
“小伙子,力气不错嘛!以后跟着叔干吧!”
李成煦扯了扯开线的袖子,没有接话,转身往里走。
很快,车子装满了,枣儿帮着大叔用布把车包得严严实实的,不露出一点痕迹,然后三个人推着车往外走。
大叔显然是走惯了这条路,哪怕天很黑,也依然走得飞快。
穿过一片枯树林后,他们来到了一处脏乱的空地。
这空地弥漫着一股恶臭。
大叔停下车,不知从哪里掏出两块布。
“这里原来是乱葬岗,你们要是嫌气味重,就拿这个蒙住嘴巴鼻子。”
李成煦看着这两块不知道从哪里扒下来的布,面露迟疑。
大叔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又说道:“放心,这是干净的,我按小神医的吩咐,洗了三遍,还用草木灰泡过。”
“谢谢大叔。”
枣儿一把接了过来,麻利地给自已绑好,然后把另一块递给李成煦。
“你自已会不会?要不要我帮你?”
李成煦甩了甩头,接过布头蒙住了口鼻,在脑后打了个结。
“你说的小神医是?”
“小神医就是神医的徒弟啊!这些就是她要的。”
大叔自已也绑好了布头,接着穿过碎石嶙峋的乱葬岗,来到了一个土坡前,在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头前站定,然后招呼两人。
“过来帮忙。”
三人合力把巨石推开。
这巨石看着大,其实很薄,是一块石板,并不费力。
石板后,是一个山洞,有两间屋子,外间堆着些木板、布条,以及好些刀。
长的剁骨刀,短的削皮刀,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刀。
在昏黄的火光下,这些刀在墙壁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枣儿吓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往李成煦身边挪了挪。
李成煦正打量着那些刀,突然感觉手被握住了。
他低下头,看到了一只发抖的苍白小手。
胆子这么小,还敢来干这种活……
李成煦心里嘀咕了一句,却没有松开手。
里间有人。
大叔走了进去,和里头的人说了几句,很快就出来了。
他手里多了个钱袋子。
“说好的,一件五文,这里是三十五文,拿好,下次有活儿你们还来不?”
枣儿接过铜钱,忙不迭点头。
“还来还来,以后还要劳大叔您多关照呢!”
说着,她扯了扯李成煦的手。
“我们回去吧!”
李成煦没有动。
“这个什么神医,买尸盗尸,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企图。我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是谁!”
他突然大步朝里间走去。
枣儿惊得跳了起来。
“你别……”
话还没说完,里面走出来一人。
“什么人在我的地盘大呼小叫?”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
三十来岁的样子,反穿着布衣,手上戴着不知用什么料子做的半透明手套。
这神医这么年轻吗?
枣儿脑海中冒出这么个念头。
“喂,你别闹事,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枣儿扯了扯李成煦的胳膊。
没有扯动。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却看到李成煦满脸的震惊和激动。
“绣春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