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内气氛融洽,姜挽月还亲自煮了壶茶给众人。
她喝了两口茶,拿起一块点心吃了一口,突然面色一变,捂住了嘴,跑出了亭子吐了起来。
亭内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这点心不会下了什么东西吧?”
谢兰昔也是脸色一变,把手里的点心一扔,使劲儿拿帕子擦手。
罗玉簟斜靠在亭柱上,闻言嗤笑一声。
“这是姜姨娘主动邀请我们过来的,东西都是她准备的,她会自已给自已下毒吗?你动动脑子。”
说着,她斜睨了崔烟一眼。
“侧夫人吃了那么多都没事呢!”
崔烟神色自若,喝了一口热茶,没有接她的话茬。
关柔自进来后就没有吃过东西,茶也只是沾了沾唇。她听着外头的动静,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姜妹妹这情况,不像是中毒,倒像是……”
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余众人,压低了声音才接下去。
“有孕了。”
这话引得其他人都下意识看向了亭子外,神情各异。
而这时,姜挽月吐完了,漱了口,由丫鬟搀扶着走回亭子。
她面露歉意。
“对不住各位,我这几日肠胃不好,一吃油腥的东西就会吐。扫了姐姐们的兴致,实在是我的不是。”
她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完全不在意几人探究的目光。
关柔看着姜挽月,没忍住问道。
“姜妹妹,确定是肠胃不适?叫府医看过了吗?”
姜挽月随意地摆了摆手。
“老毛病了,我自已有方子,已经叫药房配了药。”
崔烟皱着眉:“还是看看大夫吧!你方才吐得那么严重,瞧着不像是小毛病。”
谁也没傻到当面问姜挽月是不是怀孕了,但心里怎么想的,就只有她们自已知道。
原先融洽的气氛,霎时间消失无踪。
这小聚显然是进行不下去了。
姜挽月主动开口解散,目送她们离开后,叫来下人收拾,自已则扶着两个丫鬟,慢慢往梧桐小院走去。
亭子里外忙乱得很,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小丫鬟悄悄溜走。
小丫鬟一路跑回正院,气喘吁吁地向卢嬷嬷转述她听到的对话。
卢嬷嬷听完后,表情格外凝重。
她把小丫鬟赶了出去,自已一个人在屋内来回踱步。
没多久,她停了下来,把几个大丫鬟叫了过来。
“主子今日进宫,府里一切事宜都交由我做主。”
卢嬷嬷的脸拉得老长,语气也比往日更沉,下一刻,就抛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刚刚得到消息,姜姨娘疑似有孕,我们得提前下手。”
百灵吓了一跳:“可是,那只是猜测,并不能完全确定啊!”
“就是。”另一个丫鬟画眉开口,“嬷嬷还是得王妃回来,由王妃决定吧!”
“蠢货!等王妃回来,王爷也会跟着回来,要是那狐狸精把消息告诉了王爷,咱们要下手就难了!这是难得的机会!”
卢嬷嬷气势十足,几个丫鬟在她的威慑下,都不敢再反对。
当然,卢嬷嬷也没那么急躁,她先叫人打探了梧桐小院这几日的饮食、用药等情况。
很快她就发现了可疑之处,还不止一处。
于是,她越发坚定了自已的想法。
冬季的白昼总是过得很快,夜幕渐渐降临,整座府邸也安静了下来。
梧桐小院内,姜挽月倚在软榻上,就着烛光在看书,绣春陪在一旁,面有虑色。
不多时,蜜儿急匆匆地跑进来。
“姨娘!姨娘!”
姜挽月放下了书,抬头看她。
“不急,慢慢说。”
绣春顺手递了杯茶过去。
蜜儿摆摆手,没有喝茶,深吸了口气:“守门的钱婆子说,看见杜鹃和画眉出了二门,一个往膳房,一个往药房去了。”
姜挽月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她们动手了。”
她唰得站起来,搓了搓手。
蜜儿既兴奋又激动,眼中还带着崇拜:“姨娘果然料事如神!”
姜挽月拍了拍她的肩头。
“别太激动了,免得露出马脚。”
蜜儿用力点了点头。
姜挽月勉励了蜜儿几句,就让她回房休息了。
没过多久,一碗药,出现在桌子上。
姜挽月看着黑漆如墨的药汁,静静等待着。
等到夜色完全黑了下来,她取出了孙大娘送来的药丸服下,然后,拿起了药碗。
绣春一惊,连忙阻止。
“不是都吃了那个药了吗?这药摆明有问题,就别喝了。”
姜挽月从容冷静的脸上,露出一丝冷酷。
“若是我体内连药都没有,如何让靖王相信?若是靖王叫来了太医,干娘的药可不一定能瞒得过。所以,这药,我必须要喝。”
“可是这药有毒啊!”绣春急得头上都出汗了。
“放心,这又不是要人命的毒药。不过是打胎药而已,只喝一点,不会有性命之危。绣春,成败在此一举了。”
姜挽月朝她笑了笑,温柔却坚定地推开了她的手。
然后,端起碗,喝了两口,又往地上洒了一些。
做完这一些,她又叮嘱了绣春几句,这才走回床边躺下。
药效比她预计的还要快发作。
不一会儿,她就感觉到小腹疼了起来。
起初只是轻微的坠痛,像是初来月事时一样。
可很快,疼痛加剧,从坠痛变成了绞痛,接着又很快蔓延。
姜挽月捂着肚子呼痛。
其他人也开始行动起来。
绣春守在屋内,蒲草和梨枝被派去前院叫人。
预料之中,两人在二门口被挡住了。
茜草和琼枝几个分别去正院和崔烟等人的住处求救。
当然,也都被拦住了。
演戏要演全套。
姜挽月预料到了卢嬷嬷的各种手段。
困囿于后宅的女子,想要求助无非就那么几条路子。
但卢嬷嬷怎么都想不到,姜挽月早就留了后手。
渐渐的,月牙西移,到戌时末时,两尊大佛终于返回王府。
靖王跳下马,把马鞭扔给随从,大步流星走进了大门内。
王妃扶着丫鬟的手,小心翼翼踩着马凳走下来,站定后,将风帽一拉,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炉,轻移莲步,走进门内。
刚经历宫宴,王妃累得很,但还是打起精神询问靖王。
“王爷今晚歇在哪处?”
靖王刚要说话,突然,一道人影不知从哪个角落跑了出来。
“王爷,不好了,姜姨娘出事了!”
靖王原本心情不错,进门时意气风发,脸上一直带着笑。
今晚的宫宴,他稳压齐王一头,还得了新的差事。
回到王府,正打算跟姜挽月分享,突然听到这话,脸色一变,一甩袖子,快步朝内院奔去。
王妃同样脸色微变,但没有急着跟过去,而是看向了那报信的人。
那人跪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俯首在地,一副恭敬的模样。
这是个老婆子,穿着最下等仆役的灰衣,一张脸老得不成样子,背也是佝偻着。
王妃看了她好几眼,觉得眼生的很,眉头微蹙。
但眼下没时间询问了,王妃叫人看住了钱婆子,带着其余人往内院走去。
而这个时候,靖王已经赶到了梧桐小院。
离得老远他就听到了痛呼哭喊声。
等到推门而入,跑到床边,看到蜷缩成一团、脸色苍白的姜挽月,靖王一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姜挽月看向他,眼底冒出了希冀的光。
“王爷……”
她只唤了一声,立刻被疼痛淹没,痛叫起来。
靖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本王回来了,别怕,大夫很快就到。”
姜挽月死命抓着他的手。
“我是不是要死了……王爷……呜呜呜……王爷……”
她呜咽着,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可怜极了。
一向冷情的靖王,此刻却感同身受。
他空出的一只手抚摸着姜挽月的脸颊。
“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但一转头,眉宇凌厉,眼中带煞。
“曾大夫还没到吗?!荣安!”
荣安几乎是连滚带爬着进了屋。
“王爷,曾大夫住的偏僻,有些远,应该很快就会到了。还有,老奴已经问过梧桐小院的几个丫鬟了,姜姨娘是喝了药突然腹痛发作,很是可疑,还请王爷示下。”
靖王猛地抬头。
“那个叫绣春的丫头呢?”
站在门口的蜜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回王爷,绣春姐姐为了往前院送信,被卢嬷嬷抓走了!”
她语气急促,显然情绪很激动。
靖王目光一凝。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蜜儿磕了个头,再次抬起头时,满脸的泪水。
“姨娘喝了药后突然腹痛发作,奴婢们去了正院向卢嬷嬷请示去请府医,但卢嬷嬷说已经入夜,府里各处都下了钥,不能出二门。奴婢们百般恳求,卢嬷嬷都不同意。后来奴婢们又去了其他姨娘那儿求助,谁知还没进门就被拉走了。姨娘痛得厉害,人都要昏死过去了,绣春姐姐没办法,闯了二门,求了一个看门的婆子送信。但很快卢嬷嬷就带人赶到,说绣春姐姐犯了错,要把她打死。”
蜜儿语速极快,一串话说下来都没怎么停。
她又磕了个头。
“求王爷救救姨娘、救救绣春姐姐吧!”
靖王冷笑连连。
“好一个刁奴!荣安!”
他叫了一声,声音透着冷意。
荣安一个激灵:“老奴这就带人去救绣春姑娘。”
话音落地,荣安飞快地跑了出去,朝跟来的下人们一招手,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救人。
几乎就在荣安出去的下一刻,曾大夫到了。
靖王看到他,明显松了口气,不等他行礼,二话不说把人拉到了床边按头。
“快把脉!”
曾大夫看了一眼姜挽月,吓了一跳,连脉枕都来不及拿出来,立即搭脉。
同时,查看起姜挽月的眼睑、舌苔等情况,接着又问了丫鬟许多问题。
看得靖王急得不行,来回走了好几圈,就在他耐心即将告罄时,曾大夫收回了手,打开了药箱。
“她是吃了落胎药。”
靖王浑身一僵。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已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浑身血液都静止了,脸色更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以及,眼底那一抹惊慌。
曾大夫看了他一眼:“不过她不会有性命危险。这药下的猛烈,又掺杂着好几种毒,寻常孕妇若服用,很有可能一尸两命。好在她喝的不多,加上没有身孕,药效影响较小。”
靖王又感觉到了心跳和血液的流动。
曾大夫一边铺开针包,一边朝门口一指。
“那丫头,过来按住你们主子,别让她乱动,我要施针放毒。”
蜜儿反应很快,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床边,按曾大夫的吩咐,按住了姜挽月的胳膊。
曾大夫取出长长的金针,扎进了姜挽月的五根手指。
原本姜挽月都不怎么喊痛了,这五根针扎下去,她顿时惨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蜜儿惊慌不已。
“奴婢、奴婢压不住……”
靖王大步上前。
“我来。”
他挥退了蜜儿,自已上阵,压住了姜挽月的身体,不让她乱动。
曾大夫一根根拔掉了金针。
每一根针拔出,就有一股血从指尖飙出,喷洒在地板上。
等到第五根针叶拔掉后,姜挽月不再抽搐挣扎,慢慢安静下来。
靖王看着踏板上那几道暗红的血迹,面露心疼。
曾大夫又取出别的金针,往姜挽月身上其他地方扎。
这次治疗持续了很久。
等到最后一针收回,曾大夫吐出口气。
“行了,让她睡吧!睡着了不会觉得疼,我去写方子,两个时辰后叫醒她服药。”
他快速收拾好东西,走到了外间。
靖王摸了摸姜挽月苍白如纸的脸颊,给她盖好了被子,又叮嘱了蜜儿几句,才起身走了出去。
曾大夫做什么事都很快,靖王出来时,他已经写好了方子。
吹了吹墨,他把药方往靖王面前一递。
“叫你的人去取药熬药吧!这小姑娘估计没几个人可用,怪可怜的。我明日午时再过来施针放毒。”
靖王扫了一遍药方,叫来随从去抓药,叫住了曾大夫。
“明天还要这样扎针放毒?没有别的祛毒的方法吗?”
曾大夫挑了挑眉。
“你什么时候会心疼人了?这施针放毒是最快的方法,别的法子太慢。这小姑娘年轻,身体还行,放一些血,吃点好的很快就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