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卢清霜的父亲。
卢家清贵,族中当官的人很多,卢清霜父亲这一支,是嫡支中的嫡支,她父亲和几个叔叔们在朝中的官职也不低。卢清霜的祖父是太傅,若不是去的早,卢家家世还会更加显赫。
卢清霜父亲如今是四品的吏部侍郎,一旦吏部尚书告老,若无意外便是他接任。
岳丈亲自过来,靖王只得放下手边的事,去门口迎接。
翁婿二人在大门口寒暄了几句,靖王把人带到了正厅。
卢侍郎稍坐了一会儿,茶都没喝半杯,直接就道明了来意。
“听闻昨日王府出事了?此事说起来,也是我没教导好女儿。清霜心性纯良,又心软,那又是她的乳母,算是半个长辈,才会出了这样的岔子。实在是惭愧、惭愧。”
靖王挑了挑眉。
“岳父大人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本王知道王妃为人,岳父大人尽可放心。”
卢家来得这么快,自然不是为了卢嬷嬷。
不过是个下人,还不值得卢侍郎如此郑重对待。
他是担心靖王会因此事迁怒王妃,才会亲自上门。
听到靖王这么一说,卢侍郎暗自松了口气,神色也轻松不少。
“卢嬷嬷犯了错,也是我卢家管教不严所致,若是王爷允许,臣这就命人将她带回去严加处置。”
靖王呵了一声,身体往后一靠。
“谋害主子,私藏毒药,仗势欺人,这卢嬷嬷所犯的错可不是一件两件,恐不能如岳父大人所愿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
“岳父大人念旧,这是好事,只是别忘了,这些下人当初随王妃嫁过来,就已经是我靖王府的人,而不是你们卢家的人。”
卢侍郎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虽然嘴上客气,但心里却觉得自已是靖王的岳父,再怎么着靖王也会给自已面子。
不过是个奴仆,虽说是犯了错,可那姨娘安然无恙,又没真害了谁的性命,完全可以大事化小。
“王爷可要想清楚了,此事闹大了,王爷脸上也无光。”
卢侍郎忍不住提醒。
靖王笑了一声。
“岳父大人说错了吧?方才你不也说,这是你们卢家管教不严所致么?”
他甩了甩袖。
“再者,不过是处置一个下人,谁敢置喙本王?”
靖王眉毛上扬,气势十足。
卢侍郎沉默,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没有再坚持。
“既如此,那一切就凭王爷做主。”
他站了起来,拱了拱手,接着又道。
“不知世子最近如何?臣也许久未见这孩子了。”
“业儿此时应该在温书,岳父大人难得来一趟,来人,去请世子。”
靖王一声令下,立即有下人小跑出去。
卢侍郎见了世子,关心了几句,很是宽慰。
靖王留了卢侍郎用午膳,席间,谁都没有再提卢嬷嬷的事。
宾主尽欢,看起来融洽极了。
送走卢侍郎后,靖王站在厅门外,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脸色微沉。
荣安朝其他下人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远了些,而后开口问道。
“王爷,那卢嬷嬷该如何处置?”
靖王神情冷漠。
“以大不敬之罪论处,将参与此事的下人全部绞杀。”
“是。”
荣安脸色没有半点惊异,躬了躬身,立刻下去传令。
卢嬷嬷死的无声无息。
等到消息传到后院,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
正院屋内,三脚香炉中,烟气袅袅升起,笔直如剑,仿佛能直达天听。
突然,那笔直的烟气一颤,从中间断了,散为看不见的丝缕。
屋内只有卢清霜一人。
她坐在上首位置上,摸着一个旧旧的香囊。
良久之后,她忽的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了炭炉前,抬手,将那香囊扔了进去。
火苗窜起,瞬间点燃了香囊下方的流苏,一点点吞噬殆尽。
直到最后,只剩一团深浅不一的灰。
————————
姜挽月稍晚些才知道卢嬷嬷死了的消息。
告诉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靖王自已。
靖王说话时,姜挽月一直打量着他。
原本她以为靖王在战场上厮杀多年,对于处置下人会很随意,不会放在心上。
可她想错了。
靖王对此事的震怒,比姜挽月预料的还好深的多。
这其中,有一半是因为她。
另一半,则是因为靖王自已。
念头一转,姜挽月就明白靖王愤怒的点。
皇权不容藐视。
卢嬷嬷一介下人,就算是王妃的奶娘,拥有半个主子的权势,可说到底,仍然是伺候主子的下人。
若说这件事是王妃吩咐的,卢嬷嬷是按命令办事,靖王还不至于这么愤怒。
可王妃并没有命她这么做。是她违背主子的命令,私自谋算害人。
这对靖王来说,不可饶恕。
从他对卢嬷嬷的定罪就能看的出来。
大不敬之罪。
严格说起来,大不敬之罪是和皇帝有关的。偷盗御用器物、药食有误、护卫不利、咒骂皇帝,这才是大不敬之罪。
靖王还只是皇子,不是皇帝,卢嬷嬷害的也不是靖王,是她这个姨娘,不管从哪个角度上来说,都够不到大不敬之罪。
可靖王还是发了话,定了这样的罪。
为什么?
因为卢嬷嬷所犯的,不只是表面上的事。
她藐视皇权。
靖王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人继续存活?
卢家还想带走卢嬷嬷,简直可笑。
他们根本就没把靖王当成主子。
他们眼中的靖王,还只是当初被逼远赴边关的弱小皇子。
但在姜挽月眼中,靖王从来都不只是“靖王”,他是未来的皇帝,距离皇位只差那么几步。
而今日发生的事,让姜挽月看得更明白、更通透。
决不能忤逆靖王。
之后的几天,姜挽月都安安静静地卧床养病。
原本她还想着试探曾大夫,但最后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那之后曾大夫也没再说过类似的话,就仿佛那天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过后就忘了。
连着五天治疗后,姜挽月体内的毒终于清干净了。
膳房换了管事,每天给她送各种补品药膳进补。
她身体底子不错,加上喝下去的药很少,恢复起来很快,不过六七天的功夫,就已经全然恢复。
靖王这些时日变得更加忙碌,每天天不亮就出门,直到天黑了才回来,自然,也没时间光顾后院。
但他没忘了姜挽月。
小年夜这一日,靖王让人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吃的喝的用的应有尽有。
晚上,靖王难得过来。
一番激情过后,靖王突然说道。
“我已经向父皇上书,为你祖父求情,父皇答应年后就让姜家回京。官复原职是不可能了,不过你父亲他们在边关做的不错,老樊答应帮忙请功,过几日文书送到,父皇若是高兴了,想来会给你父亲留个官职。”
这消息对姜挽月来说,实在是太过惊喜和意外了。
她没想到靖王办事效率这么高,才几天功夫,居然就已经办妥了一切。
“谢王爷。”
姜挽月没有掩饰自已的开心和激动,头微微抬起,眼中的情意一览无遗。
靖王紧了紧胳膊,又说起了别的。
姜挽月只静静听着,并不插嘴,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提什么建议。
当然,现在的靖王也不需要她出谋划策。
这段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向靖王投诚,谋士门客根本不缺。
靖王的势力膨胀极快。
在这种关头靖王还记得姜家,已经算不错了。
皇帝对靖王此举很是赞赏,觉得他心胸宽广不记仇,不像别人说的那么狠辣。靖王连姜御史都能宽恕,还主动求情,日后对其他兄弟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就连文臣,也有不少对靖王改观。
很快,就到了年底。
王府上下都很忙碌,靖王和王妃连着三天进宫了,靖王是跟着皇帝议政,王妃则是帮着贵妃们打下手筹备宫宴。
王府的琐事,如今由崔烟带着其他姨娘们管着。
整个府里最轻松的就是姜挽月了。
她以养病为借口推掉了庶务,并没有向其他地方伸手。
先前被靖王下令处死的下人不少,这段时间也陆续都添补上了。
负责这一任务的,正是姜挽月的老熟人梁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