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止成的拜师,让许愿有些猝不及防。
回去找张越的时候,她还仔细想了想,前世有没有听说过程止成这一号人物。
而后,没有。
或许,命运的轨迹,早就已经更改了,这些人的未来,也并非她所能掌控的了。
张越已经起来了,正在洗脸。
许愿跟着一起,一边把程止成要拜师的事说给了张越。
张越闻言道:“这程止成,想来听学还真是诡计多端,连拜师都想到了,只不过,我估计姑父不会同意。”
张越不知道为什么许文贤不会同意,但以他对许文贤的了解,许文贤是不会答应的。
许文贤性子孤僻,鲜少与人来往。
张越还记得以前张清易跟他说过以前的事。
那时候许文贤才十七岁,张清易把人从死人堆里背出来,带回家。
许文贤醒了以后,不吃不喝三天,而后把自已身上所有的钱财都给了他,说自已要上京。
然后,在大漠里面迷了路。
再后来,许文贤发现自已走不出这大片大漠,索性就留了下来。
这么多年,张越很少见许文贤和外人说话。
他总是温和客气中透着疏离。
在似水县里,格格不入。
“我也觉得,但若是程止成诚意够,说不定父亲会改主意。”许愿道。
“会吗?”
“说不定。”
许愿说完,张清玉也正好叫他们两个人吃饭。
书塾失火,自是不用去了。
但张越还要去武堂。
几个人吃着早饭,程止成就在那里跪着,张清玉见到,踢了一脚许文贤,劝道:“孩子,先起来吃个饭吧,跪着伤膝盖。”
“许叔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程止成固执的摇头。
“你看这孩子……”文淑芳话音未落,看见正在吃着馒头的张越,话里顿时没了好气,“张越怎么学不到人半分!还是愿儿好。”
几个人说着话,程止成始终跪着。
张清易道:“文贤,让人孩子起来吧,这天气冷,可别把腿跪出毛病了。”
许文贤顿时想起了自已的腿。
他放下碗筷,问程止成道:“若是我今日不收下你,你就一直跪着?”
“是。”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收下你。”
“国考,是我唯一能改变自已命运的机会,而今的我不是为了我自已而活,我一定要参加国考,我要给死去的人一个公道。”
程止成眼中一片坚定,他看着许文贤,再次开口道:“许叔,我不是我一个人,我身后有十多个枉死的冤魂,若是连我都放弃了,那他们的公道,就真的没有人讨了。”
屋里几个人都知道程止成说的是书塾失火的事。
文淑芳道:“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听说了,县令连夜审案,得出的结论是:失火,书塾里有人不小心打翻了烛台,不是纵火。”
“我也听见了,据说给每家每户赔了一两银子,而今也不准人议论此事了,不听话的,直接抓到府衙挨板子。”张清玉沉沉叹气。
别说他们,似水县里每一个人都知道,那不是失火。
可县令一拍板,那就成了失火。
可怜的是十几条人命,最后只得了一两银子。
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该多么难受啊。
张清玉和文淑芳双双放下筷子。
一直沉默的张清易道:“这话咱们在家里说说就行了,如今我们刚搬到似水县里,可别招惹了是非。”
几个人连连点头。
张清易说的不错,而今这件事,已经很明了了。
县令不管是放火还是失火。
总之,书塾的事,是一场意外,不需要任何人来为此买单。
程止成又磕头道:“许叔,求你相信我,那真的不是失火,是有人故意纵火!”
“是不是失火,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许文贤反问。
他看着程止成,话里严肃了不少。
“孩子,我要告诉你,能让县令包庇的人,非富即贵,甚至肯定是京城里的人,你要是想讨个公道,你可想过这一条路艰难险阻?”
听见许文贤的话,程止成立刻挺直了腰板道:“我知道,我也不只是为了他们,我更是为了我自已,魏成功不配做这个似水县的县令!我要取代他,我要做一个好官!”
程止成声声铿锵有力。
许文贤又道:“那你可知道,我这一条腿,也是在讨公道的路上废的?”
许文贤微微挪了挪身子,露出了他的左腿。
“孩子,你有恒心是好事,可你年轻,别背着仇恨活下去,再者,你许叔也是得罪了人才藏在这里的,你认我做师父,只怕日后,会多出更多事端,听叔一句劝,回去吧。”
许愿偷偷看着许文贤。
她看见了许文贤眼底的泪光。
张越也悄悄观察着。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但几个大人都没有说话,张越也不敢问,只得挠心挠肺的等着。
程止成听见许文贤的话,默了片刻,开口道:“许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认你做师父,那你就是我的父亲,我就是你的儿子,你的仇,你的怨,你的不公,我来替你讨公道!”
程止成说完,又磕头道:“求许叔收下我!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许文贤沉默了,他看着程止成,思绪一点点飘远,直到落在了十几年前。
“许泽,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京城如今的形势,而今新帝刚刚登基,你就要重新调查许家的案子,这不是找死吗?”
“许泽,放弃吧,你好好珍重,你是许家最后一个人了,许家的血脉,不能在你这里断了。”
“许泽,我没有让人抓你入狱,已经是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了,你别为难我了,行吗?”
文淑芳已经哭了,她捏着帕子道:“这孩子,也是可怜的,文贤你就答应了吧,反正也不过就是多一个娃儿吃饭而已,你教愿儿也是教,教这孩子不也是一样的?”
听见文淑芳的话,许文贤回神,程止成依旧看着他,面色坚定。
就像,曾经走投无路的他一样。
许文贤心中微动,终于道:“孩子,起来吧,明日带着你的书过来。”
许文贤松口了。
程止成一喜,就要爬起来,然而因为跪了太久,两条腿都已经麻了,还没起来就又摔了下去。
他依旧乐呵道:“谢谢师父,谢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