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见月再看不出来索维亚已经意识不清他就是傻子了。
如索塔斯所说,他已经准备离开了,才会完全放弃抵抗,纵容基因病侵蚀自已的身体和精神。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样的准备,才能维持失去意识的同时不暴虐嗜杀,他是打算等自已失去理智的时候杀掉自已吗?
楼见月说话他也没有反应,维持着木然的模样。
楼见月沉默了一会,他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是遵循他的意愿让他离开,还是其他?
想到他畅通无阻的进来了,想到索维亚明显等待的模样,想到他意识不清但还下意识靠近自已。
索维亚的预感一直很强,他能够抓住那些转瞬即逝的东西,那么他在等待什么?
是等待自已的离开?还是等待他的到来?亦或者是等待他们都期盼的那样,无法被捕捉的奇迹,无法预知的命运?
楼见月微微仰头,各种滋味在他心中交杂,面上也浮现出悲伤木然的神情。
他能够独自度过那么多漫长岁月是因为他从来没心没肺,没有谁能够给他留下痕迹,没有谁可以改变他,记忆会随之消失,每一天都是新生,从来没有什么可以困住他。
可是他非草木,他的心也依旧在心腔跳动。
他第一次体会到时间流逝的残忍,永恒不过是一场幻梦,没有谁可以抵抗时间的磨损,记忆的侵蚀。
他也应该付出代价,哪怕他自认为已经付出了代价。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浮梦一生。
……
楼见月也去洗了个澡,他出来的时候丹尼尔正坐在桌后的椅子上,重新换了一身常服,沙发也清理干净了。
楼见月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还是短的,摸上去也是偏硬,会有细微的扎手感,那会看上去很铁血无情,气质也凛冽冰冷,哪怕是如此灿烂耀眼的颜色。
当楼见月靠近他的时候,总感觉自已走在冷风之中,空气中是淡淡的铁锈味,冰冷和孤独像浪花一样涌来,悲伤又寂静。
他的冷酷和他的脆弱一体。
他的热烈和他的悲伤等同。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就头发就变成长长的了,减弱了许多冷感,多了些暖意。
不过他一贯不爱打理,从来都是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干脆剪掉。
楼见月又慢慢给他用手梳整齐,丹尼尔歪头看了看他。
楼见月挑眉,手贴合他的脸动了动,示意他配合一些。
丹尼尔很快就将头转回去,一动不动了。
楼见月整理好,又用手拢在一起,给他松松的绑了个低马尾。
“好了。”楼见月温声道。
丹尼尔用手小心扯了扯自已的头发,确定牢固后,他又盯着楼见月看。
“怎么了?”楼见月问道。
丹尼尔摇摇头。
楼见月弯眼笑了笑,拉了旁边另外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楼见月的记忆是选择性记忆,但从他来到虫族后的记忆还是比较清晰。
大部分是关于丹尼尔的记忆。
他不需要知道丹尼尔的一切,虽然丹尼尔和他说过自已的真名,说过关于自已的一些事情。
不过楼见月已经习惯了丹尼尔这个名字。
【丹尼尔只是其中一个身份,真名是索维亚。】
【没有姓?】
【没有,家族是后来的概念,妈妈希望我们是自由的,所以我们不必拥有姓。】
【妈妈?】
【是虫神,我诞生于亿万年之前,苏醒于现在,大部分的时间我在使用其他身份,就像作为丹尼尔一样,少部分时间我会回到艾瑞斯特拉呆着,那里有我的弟弟,艾瑞斯特拉是妈妈留给我的。】
【不使用自已的身份?你还有弟弟?】
【我没有什么身份,我的名字也不需要告诉谁,每一个身份都是我。】
【我们是双生子,因为我先有意识,所以我是哥哥。】
他的命运早已注定,从研究院苏醒后是带着索塔斯逃离那里,后面是为了保护和照顾索塔斯,不能让同期的虫族吃了他,也要给他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
他那时候将时间花费在了解现在的虫族,掌控局势,获得权力,他学的快,也有远超现在虫族的实力,哪怕没有家族,也可以快速达到权力的顶峰,然后就深感无趣。
毕竟他的基因不需要传承下去,自然不需要打造家族以保代代处于权力顶峰。
索塔斯成年后能够自已保护自已,也继承了虫母的财产,已经不需要他。
他也不知道自已还能做些什么,他和现在的虫族格格不入,只需要等待有一天自已失去理智回归虫母的怀抱就好。
至于虫母希望他等待的奇迹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在他极度无趣的时候,碰到了楼见月,从他身上获取到了真爱和奇迹的影子,有了新的乐趣。
现在就很好。
作为交换,楼见月也告诉了他自已的名字,不过他也只是点点头。
他称呼楼见月的时候,他既不叫楼见月,也不叫他登记的米拉克莱,他更乐意用楼见月听不懂的话去叫他,是楼见月听过但不知道意思的字节。
楼见月不知道具体怎么说,像一种奇异的音调,非要具体描述,第一声像中文拼音的qiu,第二声像中文拼音的da。
但并不精确,索维亚的语调要更温柔富有音律一些。
楼见月试着重复他称呼自已的音节,但是总是少一分意思,可能这就是纯正的区别,绝对可以听出来的细微区别。
【什么意思?】
【古虫语,没什么特别意思。】
楼见月就随便他怎么称呼自已,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他叫楼见月仅仅也是因为这是他的第一个名字。
【登上高楼就可以见到触手可及的月亮?】
【楼是姓,哪有那么多含义。】
【好吧,真是特别的姓。】
后面有一次去艾瑞斯特拉碰到了索塔斯,那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口中的弟弟。
他忽然想到,他们是兄弟,应该懂这个意思。
他离开前询问索塔斯,先是模仿出那两个音节,再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索塔斯坐在秋千上,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捉摸不透的样子。
楼见月心中微微一跳,有些后悔问了。
但索塔斯还是痛快告诉了他:“这是古虫语。”
索塔斯重复了一遍那两个音节,和索维亚不一样的音色,但是语调一样。
“换成现在的语言,就是奇迹的意思。”
楼见月顿住,有些温柔的笑了笑:“是吗?寓意很好。”
索塔斯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是啊。”
像他们那样神明的孩子总会对命运和奇迹有着非一般的痴迷和偏爱,他们坚定的相信唯有感觉不会欺骗自已。
索维亚将楼见月视为他的奇迹。
楼见月并不是一个会喜欢压抑自已的性格,他喜欢,他想,他就要得到。
他从不曾否认自已是一个会使用不光彩手段的底色,他会冷静分析自已见到的每一个个体,像解剖一样,评估他们的利用价值,分析他们的性格设定,言行举止,心理防御和弱点,对症下药,得到自已想要的东西。
只不过他并不冷血无情,他从来奉行等价交换,也绝不会做出榨干利用价值抛弃这种事情。
他虽然看出用什么办法,但没把这些用在索维亚身上,反而是索维亚自已上钩了。
仅仅只是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却自发从中寻到了关于爱的奇迹。
虫族对爱的探索是非常荒芜的,更何况是关于真爱的探索。
楼见月自然也不知道,他也不关心,哪怕他走过那么多世界,碰到过那么多存在,有许多存在给他表达过爱的情感,但真爱永远是无法用语言描述表达,只对极少数幸运儿开放通道的东西。
你想要得到所谓真爱,就要一步不错的走过名为考验的荆棘之路。
更何况,得到了又如何?
说不定还会给他带来麻烦和痛苦。
对他来说,他只需要得到自已想要的即可。
毕竟这世界上要是都奉行真爱,那么在一起的伴侣寥寥无几。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索维亚认定了,那些自已过去经历感悟出的一切关于真爱的注解,他乐意用这些去对待他。
就像他们之间真的存在真爱和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