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完太阳谈完心,顾言下午回屋子睡了一个超长的懒觉。
醒来时,月亮高挂中天,满堂如水。
远方似有声音传来,凄惶嘈杂。
顾言抱着被子坐起来醒神,恍惚听到了谁的哭声,他的?她的?好像很多人一起哭。
出什么事了?
顾言汲上拖鞋,推门往外看去,东边火光冲天,有风吹来,呛人的烟吸进肺里,顾言一阵猛咳,彻底清醒过来。
他快步出去,对面的灯亮着,门大敞开着,姚老师已经出去了。
失火了!他想。
一路跑过去,远远就看到是阳阳家,想到今天家里才有亲人回来,晚上就出事,心里暗叫糟糕,恐怕和阳阳说的家庭内部矛盾有关了。只希望人没事才好。
哭喊声里,顾言看到了晕倒在姚老师怀里的阳阳,也看到了哭倒在火海前的阳阳的母亲。她歇斯底里的喊着什么,眼泪糊了满脸。
阳阳的父亲阴沉着脸,手里的烟一根一根的抽,乡亲们帮着在救火。
顾言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看着自已房子烧成这样还坐的住的?
阳阳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边哭边打水过来泼,就更显得奇怪了。
顾言环视四周,都是熟悉的面孔。今天回来的阳阳哥哥呢?
他觉得这很重要,但不知道应该问谁。
下午跟姚老师聊的时候,他也刻意绕开了话题。
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啊喂!要是乔洛在就好了。
顾言猛抓了一下脑袋,还是一头雾水,于是也准备加入救火。
就在这时,燃烧的房子里一扇门从里面被撞开,倒在了地上,一个人影扑了出来,火舌瞬间缠绕上来,冲进屋里。
人群中有人反应迅速,一桶水泼了上去,扫把拖把一拥而上扑灭了那人身上的火苗。
阳阳妈妈一声凄厉的儿啊,划破天空,她爬起来就要扑过去,被人拦下。
现下那人浑身是伤,烫伤、挫伤乱七八糟难以分辨,是死是活无从知晓。生怕吊着的一口气被扑这一下给扑灭了。
顾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阳阳爸爸的脸色更难看了。
发生了什么?短短一天开开心心的一家人变成现在这样?
他下意识又去找姚老师,姚老师正在哄着醒来的阳阳。
阳阳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哭,不出声的哭,流泪不是宣泄情绪,是一种机械的表达。
他走过去伸手去擦阳阳的眼泪,擦不完。
近距离的看,阳阳眼里没有一点情绪,空洞的,枯萎的。
又是一通兵荒马乱的折腾,阳阳的哥哥被送上了车,一路轰轰隆隆的向着医院赶去。可是阳阳的父母没有一个人跟上去。
“散了吧。”是支书疲惫的声音。
顾言浑浑噩噩的随着人流往回走,出来这一遭,他既没有帮上忙,也没能解了惑。
姚老师回去后就把门关上了,随后直接熄了灯,用行动告诉顾言他不想说太多。
顾言只能回去躺着。
带着乱七八糟的猜想,顾言独自度过了一周的时间。乔洛洛期间打过电话来,顾言跟她讲了这里发生的事,可任凭他们脑洞大开,也想不出来什么情况能让父子?
是的,顾言一直觉得火是那个在现场一根又一根烟不停抽的人放的。
事情的真相在阳阳哥哥从医院回来的那一天渐渐浮现,顾言正好目睹了全部。
阳阳哥哥手臂上缠着绷带,吊在脖子上,脸被护的还算不错,只有左边额头还有一块仍包着纱布。其他部位裹在衣服里,看不到情况。他坐在轮椅上,由阳阳的大姐推着,却被父亲拒之门外。
阳阳家的房子大半被烧没了,如今几口人都挤在东侧的两间房里,主屋只剩框架,阳阳哥哥的房间更是一片废墟。
隔着刚修的栅栏门,顾言看到阳阳父亲对着自已的儿子露出厌恶至极的表情,他啐了一口痰,低声骂,“畜牲!”转身就进了屋。
阳阳姐姐不敢忤逆父亲,站在原地直哭。阳阳母亲没有露面,可顾言知道她一定在家。
一直等了很久,门都没有打开。
直到刘会计过来,似乎是问了句什么,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复杂至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跺了跺脚又回来,跟阳阳姐姐说了句话,打发她进家里去,自已推着阳阳哥哥走了。
阳阳哥哥一直都看着自已家,顾言觉得自已又看到了那晚的阳阳,一样空洞无趣的眼睛。
顾言跟上去,什么也没问,帮着扶着轮椅。到大队部借着电话拨通,阳阳哥哥只说了一句:“来接我回家吧。”
对面什么也没问,很快就挂了电话。
阳阳哥哥道了谢,提出想借村委会休息一晚。支书从隔壁出来,点了点头就走了。刘会计尴尬的笑笑,给开了应急休息室的门后跟着离开了。
顾言跟他不认识,就算好奇也知道不该多问,打了个招呼也跟着离开了。
凌晨的时候,一辆越野车开进了村里,顾言猜是有人来接阳阳的哥哥了。果不其然,第二天就听说了阳阳哥哥离开的事。顾言明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众人保持了一贯的默契,心照不宣的隐瞒了真相。
但阳阳一家也被默契的孤立了。
大人的事情顾言不关心,他只关心阳阳。
小丫头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常扎的小辫子变成了揪在脑后的小揪揪,头绳上的铃铛不见了,她垂着头,见到人就绕开走,也不跟顾言打招呼,就连遇到姚老师也会躲开。
顾言想安慰她,可是他不知道怎么说。他不清楚症结。于是只能无力的强调要关爱同学,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跟老师商量,老师帮忙想办法。
小孩子的承受能力天生不强,四天后,顾言等到了来找他倾诉的阳阳。
阳阳终于抬起头看向了顾言,黑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悲伤和恐惧,还有许多的茫然。
“顾老师,父母一定都会爱自已的孩子吗?”
顾言心里咯噔一声,还是撑着温柔和善的笑:“当然了。”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把哥哥绑在房间里?”阳阳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顾言也跌坐回椅子里。
臆测成真。他苦笑,真是个可怕的真相。
但是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