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师的日常就是带孩子。
他的人生好像没有很多琐事,有种全心全意投入到教育这一行业当中的奉献感,或者这么说是不太准确的,他沉浸在带孩子当中。
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挺喜欢他。
顾言也是。
听顾言说起这事时姚老师沉默的点点头,思忖了一会才说:“小顾啊,我知道你的想法了。”
然后就打发顾言回去了。
顾言跟姚老师相处久了,多少也能理解一下他的意思。
姚老师让他不要管。
顾言不懂,这明明很重要。
于是他不死心的回去问。
姚老师笑意淡淡,“这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得了的,你不知道,前几年更是什么事都能传到小孩子嘴里。”
他叹了口气,顾言从他带着笑容的脸上看到了一些疲惫,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倦怠,还有不愿松手的挣扎。
“你也知道,农村孩子有的十五六岁就结婚了,父母不反对,周边人都这样,你讲的那些他们其实是理解不了的,因为世世代代的经验和传统一直都在。”
“他们的父辈的父辈没有读书,他们的父辈读的书少,其实你看,他们一直以来都是依赖世代积累的经验生存着。祖辈传下来的种植技巧,打猎技巧,男耕女织的传承着。”
“我们的国家步伐很快,步子很大,地域辽阔,人员广大,一时间很难带着所有人一起向前。有些消息闭塞的地方就这样一步慢步步慢的落后了。于是我们遵循着号召来到了这里,要拉着他们跟上脚步。”
“可是他们对于陌生的世界还是很胆怯,有点固执,不太敢走的太快。但他们不是不走的,小顾。”
“他们需要时间。”
“他们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好,想把自已的孩子送出去,他们在慢慢的改变。教育从来不是短时间出效率的工作,再过几年,你且再看,我们的每一节课都不是白上的。”
“那我们不告诉学生们,他们的行为是不对的吗?”顾言喃喃自语。
“你不是一直都在这么做吗?”姚老师反问。
“有吗?”
“有,你告诉了他们什么是对的,他们慢慢就体会到了什么是错的,就像你不能当即站出来告诉他们你听到了,然后把道理讲给他们听,因为你的潜意识里知道,你的行为是不对的,你被自已的道德观念给框住了,当他们树立好道德观念的时候就会像你一样,反思自已的言行,约束自已的行为。”
顾言若有所思,所以姚老师不是不管,而是一直在做,这可能涉及到学生的长辈,但老师无权干涉家长的行为,所以最终的方法只能是从对学生本身的塑造上入手。
顾言表示学到了。
于是他在工作日记中写道:“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但方法的选择性极丰富,如果正面很难切入,那么适当迂回也不失为好主意。耐心是教育行业非常重要的能力,因为教育的成果需要时间来验证。尤其是德育,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挖掘根源,塑造人生,有时候真要感慨,教师真是世间最伟大的职业了,他们用一生来造人。”
秋风簌簌吹了一个多月,冬天伴随着一场薄薄的初雪降临了。
小乔老师离开一个多月后,学生们渐渐适应了她不在的日子,也不再过来询问她还会不会回来。
只有小顾老师默默期待着。
前几日,他趁着大集把冬天需要的东西置办了一堆,但是因为想念蛋糕的香甜,乔洛答应他回来时给他带巧克力奶油蛋糕。
昨天下午,村里的刘二奶奶来帮他蒸了一大锅馒头,见到咸菜快吃完了又利索的给煮了萝卜,就等控干水分,今天就能给腌上了。
趁着清晨的薄雾,顾言在山脚下一通拍摄,山体在薄雾中隐现,像是披了一层轻纱,含了许多秘密似的。
河水还没有冻上,偶尔能看到几个泡泡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炊烟升起,孩子们不惧寒冷,已经到处跑开了。
顾言回到家,掀开锅给自已盛了一碗粥,煮的稀烂的红薯和金灿灿的小米混合着,香甜可口。
夹了几根咸菜就着,拿起一个新蒸的馒头大口吃起了早饭。
八点钟,准时站上讲台,顾言开始了今天的语文课。
“同学们,今天讲的是《诗经·卫风·氓》......”
......
按部就班的生活着,顾言短时间确实看不出学生在某些方面的进步,但他选择相信姚老师。
他没再刻意关注这些事,阳阳也有在慢慢变好,虽然还是没能回到从前那样开朗,也没有再像个影子一样。
小伙伴们渐渐忘记了前段时间的事情,他们又可以相处在一起了。
所以你看,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言语的攻击性和伤害性有多强,他们觉得只是在分享?顾言想。
不是的,他们是要通过这件事划分小团体,本质上是一种霸凌。顾言反对。
可是他们还小。顾言又反驳。
年纪小懂得可不少。顾言撇嘴。
......
纠结着纠结着,顾言决定放过自已。
有时候顾言恰好听到这种背后说小话的,逮到机会就会狠狠灌输一波,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他觉得该做的时候就要去做,不能半夜回去睡不着反思自已当时在干什么。
老师嘛,要学会见缝插针的完成教学。
顾言如此安慰自已。
“我不在的时候你把自已哄得挺好嘛。”乔洛在电话对面笑着说道。
顾言捂着脸,把脑壳顶在镜头前。乔洛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头发丝和头顶的发旋。
“快别这样子,埋汰的很,让我看看给你饿瘦了没。”
顾言刷的抬起头,一瞬间镜头前又是两个鼻孔一闪而过,乔洛拖长了声音咦了一声,是溢出屏幕的嫌弃。
顾言把自已的脸放进屏幕里时看到了站在乔洛身后的哥哥,一下子又把头低下去了。
他听到了乔禹君的笑声,有点尴尬。
见他这样,乔洛也笑得更大声了。
顾言硬着头皮叫:“禹君哥。”
乔禹君笑着应了一声,问他:“小言在那边待的怎么样?”
“挺,挺好的。”顾言干巴巴的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