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大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这个捆起来的人他是认得的，就是昨日下午在舱板底下发现的那人。
昨天，莫老大听了莫红鱼的话，带着几个苍头下了底舱，去检查那些活物。进门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得将那些猪啊、羊啊、兔啊什么的，一一逮进笼子里重新关起来，好一顿的鸡飞狗跳后，一群人正打算锁了门回舱板上去。突然，莫红鱼稳着声音叫住了他们，“爹，有人，我看见他了。”众人一惊，背后一凉，回过头去，只见有个干瘦的孩子从最里边的角落里，自已一步一步走了出来，面无表情走到了众人面前，大家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快，快把他捆了。”莫老大发话，众人壮着胆子，一窝蜂上去按住，轻轻松松地就把那孩子捆住了。那人仍不说话，也不挣扎，只是被捆住后全身开始一抽一抽的，也不知是被捆住了太难受，还是被冷着了。
莫老大现在越想越慌张，昨天其实也不是见这个人的第一面，只得硬着头皮回话：“这人是昨日在货舱地下被拿住的，似乎是个疯子。至于他是如何上得来船的，又是如何从锁住的舱里出来了，我实在是不清楚，姑爷要打要骂都是应当的，下人甘愿领罚。”莫老大确实也是一头雾水，让他混上船来已是失职，本来想着先按住不动，等到了下一个码头就将他悄悄扔下船去的，如今突然伤了少当家，心中真真的是有愧，受罚也是心甘情愿的。
周亭舟强压下怒气，他倒不是要责罚谁，只是心中有气，不发不快。“莫叔，我刚才同他讲话，他说得都是清清楚楚的，为何会突然发了疯？”许欢欢躺在床上，伸出左手来牵住周亭舟，看着被捆住手脚，被堵住嘴，趴在地上呜呜地叫着的那个人，问道。“不瞒少当家，据我所知，此人时而清醒，时而疯癫。”莫老大回答到。“哦，莫老大认识他？”许欢欢开口。“去年冬天，我往许府拜访的时候，看到过一眼。”
“去年？”许欢欢有些不解，自已在许家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又想起那人曾问过许宗晓长什么样子，“可是我哥与他结了什么仇？”
“少当家怎么这么问？大当家的应该也是没见过这人才对，这些事儿我也是从陈掌柜那儿听来的。”许欢欢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那日是十六，我拜访完老爷，路过毛料行，就想着去问问陈掌柜过冬的货够不够，来年好多减少增的。谁知遇到了明叔手底下的许武，他说要送一个人去庄子上，正问老陈有什么东西要捎带过去的。我往板车上的草料堆里看了一眼，是一个干干瘦瘦的孩子，身上盖着件厚衣服，就是他身上穿的这件。”莫老大回过头去再看了眼那人，指着他身上的衣服说到。“难怪他说是许家给的衣服，竟是去年的衣服了。”许欢欢在心内想着，听莫叔继续说，“许武拿了东西就着急赶路去了，我问老陈那人是谁，老陈便给我说了些。说是先前夜里在许府外头抓来的贼人，大少爷赏了一口汤饭、一件衣服给他，这人就赖在许家不走了。本来是没偷什么东西的，见官不好处理，明叔就做主放了，谁知前脚刚把他放了，几日后他就自已找回来了，放他不走，便只有赶了，来来回回好多趟，这不没办法，只有送到庄子上去了。”
“那他又怎么跑到了船上？”周亭舟看许欢欢还算有精神，似乎是没什么大事儿了，冷静了许多。
“从那以后到昨天为止，我都是没见过他的，不过也是偶有听闻。这个人刚送过去的时候，也只是在庄上每日发呆，让他做活也不做，既然上头吩咐过死不了就行，就只是每日给他送些吃的，其他都是不管的。谁知前些日子，这人在地里头突然抡起锄头就要打杀人，地里头都是些庄稼汉，身强体壮的，根本没有让他伤着人，当天就扭着送到里正大人那儿去了，后头不知怎么的就送到官府那去了，按理此时他应该关在县牢里才是。”
听说了这些，周亭舟大概明白了，莫老大本来应该偷偷处理掉这个人才对，不过刚才一番闹腾，此事已然宣之于众，莫老大之前见过他，船上自然也可能有其他不是许家的人见过他，既如此，这个人就必须送还到林知县手里头才行。
“什么时候到下个码头？”周亭舟问。
“怕是要在明日傍晚去了。”莫老大答着。
“再上一道锁，另外再派两个人，这回定要看守住了，等明日一到了荆州城就送官府里去。”周亭舟看了眼面色有些发白的许欢欢，让他们先下去。
众人慢慢退了出去，船医在一旁踌躇着，周亭舟看了一眼，柔声让许欢欢先好生休息。莫红鱼自然是瞧在眼里的，跟着他们一道下了楼梯，船医只是吞吞吐吐的，莫红鱼有些着急：“陈伯伯，有什么话你倒是说清楚啊？是不是少当家的伤有什么问题？”从他处理完伤口后一直皱着的眉头，到刚刚踟蹰不去的样子，周亭舟心下已经有了觉察，只是他不知道有些时候一道伤也是要得了命的，“先生不妨直说！”
船医停了停，终究是说出口，“若是平常利器所伤，止住了血也就无大碍了。只是夫人这，伤她的那半把剪刀我看了，是生了锈的，那这……那这……这便不太好治了。”穿行在江中，江浪被行船和江风激着，拍打着两岸的石壁，今日比昨日喧闹了许多，船面也有些晃荡，周亭舟扶住栏杆，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脸色煞白，“先生莫不是在诓我？”船医也被晃了两晃，稳了稳身继续道：“在下随船行医虽只数年而已，这样的话还是敢说的。眼前看，夫人的血是止住了，只是能不能好还得看今晚，晚上天冷了下来，夫人只要不发烧，老朽便还能用药；若是发烧了，船上的药怕是不能够的了。”
周亭舟定了定神，握住老船医的手：“先生只管安心用药，今夜是何结果，我和夫人都先谢过了。”又转头向莫红鱼，“劳烦莫姑娘通知船老大一声，尽可能快地赶往荆州城，越快越好。”此刻，周亭舟的脑子在飞速转着，他计算过，回去的航程是一日一夜，继续往前也是将近一日一夜的路程，不说急流险滩处调转船头费时费力，操作还很危险，万一船上的人闹腾了起来，只怕没完没了，就说荆州城，一个河道交汇，四海云集的大州府，能人应是比云阳城要多的。今夜，只要守着许欢欢不发热就好，真有什么赶往荆州城才是最稳妥的，故如此吩咐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