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者吹着胡子,拂袖走了,他今日是来施威的,并不真的想动棍棒,况还有客人在村子里,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此番就作罢,只是若明日还未搬走,到时候就别怪他不客气了。领头说话的人走了,底下的人也不吭声了,黑脸男子冷哼一声,带着大家也都散了。
那群人虽然被赶走了,老太太却止不住地哭了起来,手臂上的篮子掉落在地上,滚出几张硬实的厚饼来。外间天寒,许欢欢同周亭舟将老婆婆搀进屋内,安慰了半日,也不知道从何安慰起。车夫领着人在外头守了一阵,见那些人确实都散了,忙回底下院子里去了。
小屋内,老妇人看着手足无措的两人,又看着堆在屋子角落里的米面粮油。垂手在床沿上狠敲了几下,遂止了哭,起身烧火做饭去了。许欢欢很担心她,之前那些人不过言语讥讽,如今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这就顾不得什么不好意思了,追着她问。
“婆婆,明日到底会发生何事?”
“婆婆,你明天当真要搬走?”
“婆婆,你打算搬到哪里去?我们有马车可以送送你。”
老妇人拍拍烙饼上的土,将它搁在灶头,她除了那双死灰的眼睛有些发红外,神色如常,语调平淡,只说了句:“这不干你们的事儿,我没事儿。”
寂寂无言,又是一夜。
昨日走了远路,许欢欢和周亭舟二人都很是疲惫,夜里睡得格外香甜。倒是也不怕那群人会在夜里发难,毕竟再有气性的人也会被这寒冷冬夜凉了热血。
第二天,许欢欢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在这个村子里没人会愿意主动靠近这家,就算真的有人过来,他们也是像昨日那样闯进来,根本不会敲门的,许欢欢猜是自已人。
穿好衣服后去开门,果然是车夫,“我到路上去看了,是可以行车的。天只会越来越冷,今日再不走,往后的路只能越难走的。”昨日牛车已经趟过一趟路了,今日是肯定能走的,许欢欢早就收拾好东西,简单梳洗了一下,便跟着车夫往村口去了。
许欢欢他们不是没有跟老婆婆道别,只是一觉醒来,院子里就是没人的,她应该是又去县城里给她那孙女儿送烙饼了。从上头院子里下来到了村口,这家院子里已经没人了,不单是在他们这些借宿的客人走了,这里的主人此刻也是不在家的。车夫说主人去往县城了。
“阿姐,还不快着些。”许欢欢听见远处有人喊她。这声音,是柳营他们在远处,隔着田地与他们高喊着。
“来了。”许欢欢一面回应着,一面伸手去搭周亭舟的胳膊。大家相隔有些远,几人紧赶慢赶的,也没有追上柳营他们一行人。
待穿过林子就上了官道,柳营他们似乎也是才到,还在忙着装东西和套马车。路上虽然有好几条车辙印,在这儿的这会儿却没见到一辆马车驶过。套好马车之后,一群人便出发了,雪后路滑,他们是不敢跑太快的。
车行了一阵,许欢欢看见前头有一个身影,笼在黑袍之下,挎着个破旧的篮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也不知道她是多早便赶路了。许欢欢让车夫把马车停了,马儿哼哧哼哧的,止不住地往前滑了几小步。
“婆婆,你往县城里去的话,我们顺路送你一程。”许欢欢喊住张家婆婆。
“不了,我自已慢慢走。来得及,来得及。”前半句是在回应许欢欢,后半句更像是对自已说的。张老婆婆嘴上说着,脚下也没停下来。
马儿抬步慢慢往前走着,许欢欢劝了一阵,见她实在固执,也只好作罢,继续赶路。
许欢欢坐在马车里,止不住地担忧叹息,那老人家以后该何去何从?
“夫人,不是小的多嘴,我们只是路过,吃了用了他们的,该给钱给钱,真不用觉得亏欠他们。至于他们自已的事儿,他们自已解决,我们犯不着去多管闲事的。离皇城越近,一路上的村子就越多,一个村子有一个村子的规矩,王法都乱不了,我们更是管不过来的。”车夫实在是害怕许欢欢这一路上可能会生出什么事端来,提前同她嘱咐几句。
许欢欢自然是明白车夫的用心,人生在世,一辈子能遇到多少人,大多数人见过一面,便是不复相见的,确实也没有必要因为他们的遭遇而牵萦自身。“马大哥,我知道了。”
“马车夫,马车夫,我听他们叫了一路,竟不知道,原来你真的是姓马呀?”春分听她家小姐这样叫着车夫,如恍然大悟般地问道。大家哈哈笑过,一扫这几日的不快。
马车依旧咕噜咕噜的往前驶着,路上也越来越热闹,大家都在往县城里去。难道今天是此地的市集?可是他们又并没有都进城去,大多数的人都往城外边不远处的山上去了。此处是路口,永定县城门口就在眼前,车夫怕碰着来往行人,车行得极慢,后来干脆先停了车,等这波人先走完。
“此处是发生了何事?”见那些人都着急忙慌的往山上赶,后车的柳营,逮了个行人在问。许欢欢听到声音,也往人群聚集的方向上看去,不远处的山头上,有一高台,四周光秃秃的,高台之上有好大一个架子,底下围着许多人。
“县城里李木匠家的媳妇儿,与人私通被抓了,今日便是李家人在点天灯。”那人本来好好的走在路上,见有人问他,还是坐在马车上的贵人,便揣着手,立在马车边上答话。
“你们这永定县,民风也过于彪悍了,与人私通的人咋这么多?我不过待了两日,都听说过两个了。只是这点天灯是何意?是将罪孽写在纸上,由灯带到天上去,会有老天爷惩罚她是吗?”柳营觉得好笑,他还不懂这类女子会面临怎样的处境,只是认为做了错事便活该受些闲言指责,只是这样的责罚未免荒诞了点儿。
“公子怕是在说笑,如此背夫丧德的事,几十上百年来,我们这儿也出不了一个。这不出上了一个,哪能那么便宜那妇人?我们说的点天灯,是将那女子缠满麻布条,在胡麻油里浸上一夜,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捆到木桩子上去点火。”那人不慌不乱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