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官差看几人不好应付,忙的向内跑去禀告。
不一会儿,西边衙门便出来一人,急慌慌地往后头花厅院跑去。那人个子不高,身形匀称,一双手却是圆乎乎的,嘴上蓄着须,但似乎是因为才蓄上不久,看上去并不怎么整齐,此人正是永定县主簿武依然。
武依然气喘吁吁地跑进后院儿,听见一阵嘈杂,只见一个杏衣女子正四处叩门,庭中站着三位男子,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如蚕蛹般裹起来的女子,一人搀着一位泫然欲泣的老妇人,一人手抓刀柄又立马放下,神情严肃。
“你们是何人?县衙之地,岂能乱闯?”其实武依然刚才已经听见有人在门口报过家门的,他还是生气。“大人稍后再论罪,救人要紧。”叩门的杏衣女子见了他,立马奔了过来。武依然看周亭舟怀中女子的脸色不太好看,又见她此时浑身缠满布条的样子,便知她就是今日被送上天灯台的那女子,立刻领着众人往中间一屋子里去了,并吩咐人马上准备热水、火盆,以及出去找大夫。
一切准备妥当后,大家纷纷往前衙撤出去,只剩了老妇人和那杏衣女子在里间收拾。周亭舟身上的蓝衣被油浸了一大片,已变成了深色。武依然提醒他道:“公子身上被濡湿了一大片,先去换一件衣裳吧。”
包袱行李都不在身边,周亭舟抬手看了看自已一身,说:“只是胡麻油,无妨。”接着,他伸出手来,用细长的手指在左右两边袖子上各轻抚了一下,甩甩袖,又掸了掸胸前一片,这才告礼:“在下周亭舟,方才为情势所迫,闯了县衙,多有唐突。”
堂堂五品京官的儿子,闯个县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武依然一个九品主簿,自然不敢说什么,只是依旧装傻:“敢问公子,里头那位,这是发生了何事?”好个不知者不怪,当官儿的个个都似泥鳅般,滑不溜秋,不惹是非。周亭舟深知官场中人,要么置身事外,要么得有个说法,便与他周旋:“正如大人所见,此人病情危重,我等只是救人,到底发生何事得等她醒转。”
武依然面上露出难为之色,“县衙是断案行罚之地,公子要救人性命,县里自有医倌。”周亭舟知道这位大人不过在装傻,他倘若当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刚才他就不会派人去请大夫了,不过他既说不知道,周亭舟便就当他不知道。“大人难道不知道,刚才城外头竟有人要杀人哩?”
“什么?”武依然拍案而起,情绪激愤,大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如此穷凶极恶。那人是谁,杀了何人,公子速速说与我听,待苏大人一回来,我们就去将那犯人捉拿归案。”武依然的话是真是假,需好好辨一辨的,周亭舟看着他演戏,这出没完,就接了下一出,“话说回来,方才有人来告,说是有人在城外持械斗殴,县尉大人,也就是苏大人,刚亲自带人往城外去了,你们来的这一路上可有看到?”
持械斗殴?柳营是这样说的?周亭舟在心里笑了笑,也是,柳营若说是天灯台点火,辖下出了如此草菅人命的事儿,只怕这位主簿大人会说他危言耸听,要把他下大狱的,非得避重就轻,衙门才有动作。“我们进城得急,没注意到。只是这杀人的人,大人莫要放过才是。”周亭舟又绕回来假装提醒他。
“那是自然,聚众闹事要管,杀人犯法,县衙焉有不管之理。”武依然厉声说到,嘴上的胡须登时飞了起来,像蓬秋日里的杂草,风一吹,到处都是,他突然无奈起来,“只是目前尚未接到报案,不知发生了何事啊?”
周亭舟沉了下气,重新恢复冷静,“李家族人私用刑法,先是将人困于暗室,又打算将其烧杀,如此种种,已是恶迹昭彰,大人高坐明堂,不报便不问,怕是有失察之过,整个永定县衙都要跟着遭殃。”
武依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刚才他也听见周亭舟说他父亲在吏部供职,既如此,此人是得罪不得的;可是李家他也不敢开罪,听说是有意问过在朝中的那位大人物,得了准许,他们才决定对那女子用刑的。原本李家将人杀了也就杀了,县民也并不觉得杀个淫荡女子有错,只要县衙稍加粉饰,报上去的说法合情合理,上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是现在,有人将这么大一个大帽子扣过来,自已是进退两难,他得想好怎么说。
其实,周亭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好方便待会儿问话。他爹周从为官多年,嫉恶如仇过,励精图治过,却从未改变过礼法规矩,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道阻且长。正如此地重宗族礼法,只一句当今陛下推崇以孝治天下,便得出了祖宗规矩不可废的论断。因此,执宰拜相,革故用新,是他爹的理想,也是他读书入朝堂的一生所求。
武依然还在进退两难之时,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了,“老武,人我给带回来了,事儿可不好了,要不怎么说还是孟郏那家伙滑头,借着休沐的名头躲出去了。”县尉苏大人快走进来,迫不及待地捧了热茶。武依然朝他使了眼色后,他才注意到周亭舟。
外头吵闹得很,跟着过来的还有李家族人,他们堵在县衙门口,要让县衙放人。武依然看他们当中并没有可以主事的人,都是一群小辈在闹腾,便将他们打发走了,“你们要的人确实是在县衙,只是据本官所知,张良梳上有祖母,又有君姑,若要要人,也该由她们来要人。”
后院里,许欢欢要将那女子身上缠着的麻布条除去,虽说女子昏迷着任她摆布,可是能少折腾就尽量不动她,便剪开她的衣服,用温热水将她身子擦拭干净之后,替她穿上干净衣服,方才请候在门外的郎中进去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