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上无星也无月,闷沉沉的似乎有一场暴雨要下。
冷风刮过耳边呼呼作响,长街一片漆黑,长苏一身夜行衣疾行穿梭在巷尾街头,身后有一批甩不掉的箭手。
一前一后,轻功极佳,飞檐走壁踩到瓦片之时竟也听不到什么大声响。
“嗖——”一支冷箭径直地射在长苏肩头,有滚烫的血液淌出,顺着衣袖一直漫到手心,长苏手中的剑颤了颤,吃痛咬着牙纵身跃上屋檐,试图藏起来,无奈箭手穷追不舍,一支又一支冷箭袭来,长苏的身子灵巧的在空中腾飞,冷箭携风险险的擦身而过。
长时间的奔走躲避已消耗了长苏大半内力加上身受重伤,长苏有些撑不住了,心中只盼着储昀能早日回到东宫。不待多想,又一支冷箭直刺穿她的胸膛,口中一阵腥甜,长苏还欲逃,箭手的长刀已经立于长苏颈边一寸之处,长苏不敢妄动。
“交出卷宗。”声音不大不小却带着一种难以违抗的威慑力。
长苏还未说话,只听见天空传来一声闷沉的炸裂声——一支绚丽的烟花在黑夜里绽放开来。
成了,这是东宫太子顾轻舟的信号。
为首的箭手恍然大悟:“糟了,卷宗不在她身上!”
趁着众人失神,长苏扔下一枚烟雾弹顺利脱身。
东宫。
顾轻舟正在看影子储昀送来卷宗,窗外的雨点落在得窗纸啪塔啪塔响,昏黄的烛光映在顾轻舟俊逸的脸上,眉宇紧蹙神色匆匆。
长苏趔趔趄趄地闯了进来,险些没站稳,顺手扶了一下殿门,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血印,一身玄衣看不清血还是雨,竟湿透了,就连脚下都是浑浊的血水,一张脸更是煞白的吓人,只有眼下的一点朱砂痣红的通透,周身透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怪。
“影子长苏拜见殿下,任务完成,未留下后患。”
顾轻舟闻声微微抬了眼,眼中闪过一抹担忧的神色,道:“怎么伤的这般重?”
方才情况紧急长苏心里有惦记着赶快回来复命,竟没注意到自己的伤痛,现顾轻舟提起长苏才觉得疼痛钻心难以忍受。
顾轻舟连忙起身将长苏扶起,伸手拭去了长苏脸上的几道血痕,道:“此番你与储昀都立下大功,孤记下了,下雨了,你且安心去养好身体。”
长苏抬眸,四目相对,一张稚气未脱素衣少年的脸与如今稳重的顾轻舟的脸渐渐重合在一起,空气中氤氲着一股异样的情愫,在长苏记忆里,顾轻舟总是这般温和。也仅仅就因为这样的温和,足以让长苏对顾轻舟誓死效命。
“是,属下告……”话音未落,长苏就昏了过去,耳边只有顾轻舟唤着,“苏苏,活下去。”
苏苏,活下去。
长苏与顾轻舟初见时顾轻舟也是说的这句话。彼时长苏还不叫长苏,苏苏是个孤儿,靠招摇撞骗混吃混喝长大,遇见顾轻舟那年,苏苏还是个豆蔻姑娘,因得罪了颍州的地头蛇被人四处追杀,那时苏苏真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好在顾轻舟途径此处,将其救下。
那时顾轻舟还不是太子只是一个闲云野鹤十五六岁的皇子,身上的担子也不似现在这般重。苏苏不记得那时自己有多疼,也不记得自己受了多少罪,唯独还记得顾轻舟来的时候着一身素衣身骑白马像极了话本子里的翩翩少年郎,就像一束光。
苏苏被人打的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眼看着就救不回来了,是顾轻舟在苏苏耳边轻唤着:“活下去。”
谁知苏苏竟真的醒了过来,只是由于苏苏的伤势太重养了三个月顾轻舟也因此在颍州多逗留了三个月。
那三个月是苏苏前半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直到六月初八那天,顾轻舟问苏苏愿不愿跟着自己,做自己最信任的影子,帮自己完成大业报仇雪恨,苏苏拿着一串糖葫芦懵懵懂懂,但看着顾轻舟模样严肃认真,只点了点头。
后来顾轻舟说苏苏二字太过简单,便赐了“长苏”二字作为苏苏的名字,长苏也真的跟着顾轻舟来到了帝都。
回到帝都后长苏才知道原来是顾轻舟最敬爱的兄长三皇子顾清绝遭人毒手去世了,大抵就是从这时开始,顾轻舟整个人都变得清冷起来了。
如今或许又是因为顾轻舟的这句话,长苏才昏睡了整整七日命悬一线都醒过来了,就连大夫都说长苏这次能醒过来是个奇迹。
在这七日里帝都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储昀带回来卷宗在顾轻舟手里变作了扳倒丞相府的铁证,曾经蕃昌一世的丞相府在短短几日里血流成河,萧条无几。
树倒猢狲散,朝中局势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从的四大世家也变为了三大世家,朝中各派都以司徒家,盛家为依附。
长苏倚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储昀说着,有些错愕。虽说长苏心中知晓迟早都有这么一天,那纵横朝堂,搅弄风云的丞相大人正是戕害顾清绝的真凶,可太子妃毕竟是丞相之女,这一切仿佛都来得太快了些。
宫苑深深,好不冷清。
自丞相府落败后苏璟吟也受了牵连落得一个罪臣之后的名声被禁足在挽云阁内,这东宫从来都是墙倒众人推,如今挽云阁内也剩下苏璟吟一人,门口的落叶都不知堆了几日,一派荒凉,想曾经这挽云阁也是东宫最气派的居所之一。
长苏来的时候苏璟吟正坐在鲤鱼池旁悠悠然地喂鱼,纵然去除了一身的华服锦饰,但体面气宇未失半分,一身素衣更显得苏璟吟清怡淡然,倒有些隐逸者的味道。
“长苏,你来了。”
苏璟吟好似早就料到长苏会来,还烹了茶摆在桌上,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长苏,我知道是你奉命拿到了父亲的卷宗,你不必愧疚,我也不怪你,你也只是奉命行事,说到底只是各为其主,”苏璟吟缓缓地倒了一盏茶,又说,“要怪也怪我自己,命浅福薄生在那样的家族,又人轻言微没能换来殿下半点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