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雪山含翠金丝头饰和这一出实在不符,取下吧,且这出戏你演的不好,便再练。这戏文你便再读,再读。”一层层的薄纱帘子被掀起,掀的人走在前面,脚步急却不慌,手里也捏着劲道。手确是双纤白的美人手。
“将军爱美人,不假,爱建功立业、攀附权贵更是真,不然怎会有如此功名,你要理解人物。”
“是。”后面跟着的那个,在帘子后露出一双很灵气的眼睛出来,看着不过十七八的年纪。
前面那人转过身,在墙边略靠了靠,纱帘仍旧挡在二人中间,看不清那人的神情,只见得她捶了捶腰,似是吃力的样子,继续说着,“这台词也不好,改天我让柳先生再略改一改。”
“台词?”后面那年纪小的小声道。
“哦,我是说念白,念白。”她略顿了顿,清了清嗓,“今日晚了,漆漆你便先回去。剩下的明天我们再慢慢调。”
漆漆点了点头,轻轻的拂过那几道帘子,走了出去,这是第几次从她那里听到这些没听说过的词了?之前还说过什么,后台,道具,导演……听着奇怪,想来在意思上却也能明白,他们这位头儿,真是个不简单的妙人……
夜色沉沉,映着街尾的另一处宅院。淡青色的寝衣松松的搭在身上,发还未来得及束上,这位柳先生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在这个时候——想必已过了子时,也许是丑时了,被她敲开了房门。
“漪漪,今天又是……”话未落,她已经撩开挡在门前的,他的那块大大的寝衣袖子,直接走了进去。她这样的“冒犯”总是让他忍俊不禁,不知到底是要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来,还是故作姿态地奚落一番为好。“你这样我很难办,别人看到了以为我金屋藏娇,名声尽毁。”看来今天他选择了后者。
“柳先生,亏你还是个写文章的,金屋藏娇可不是这么用的”,子漪在案前熟门熟路地坐下,将那套极易打碎的茶具往里推了推,掏了一本书卷出来。
“这一出还是不好,怎么看怎么别扭,人物都ooc…都变样了”,柳先生捏了捏眉心,尝试让自已清醒一点,最近越发觉得听不懂她话里的一些词句了。
“我本想着明天跟漆漆排完这一出再找你改,但想来想去还是今天就把这事办了。”子漪边说,边眯着双眼,在黑暗中仔细辨认着她想找的那一篇戏文。
“漪漪,这一出是蓉娘已病入膏肓,将军怎会不怜?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柳先生寻了个方凳在她近处坐下,慢慢地替她点起一盏灯,“尤其是男子遇到心爱的女子,变样也正常,这里需要他怜爱,需要他痛不欲生。”
“你不懂戏。”子漪此刻才看清了面前男人惺忪的面容。
“你不懂男人。”
“行,你懂。但我觉得还是再润色润色,不动根骨,只是润色。”早年的经历让她说起这些虚话来是手到擒来。“你看我们也合作一年了,你的文采我向来是认的,不过是让戏文更精进罢了。”
柳先生自然明白润色的意思,也不愿再争执,看着她执着的样子,突然生了些有趣的想法出来。
“漪漪,我如此衣冠不整,你如何看?”胸膛隐约露出的皮肤在灯的映照下多了分不寻常的意味,刚想束发的手上搭着一条绛红色的发带,与他的寝衣十分不相配,却衬得此情此景更加凌乱匆忙,让人想入非非。
“我怎么看,我大大方方地看。淡青色十分衬你,不过大多数颜色你都是穿的出的”,子漪不接话,反偏过脑袋也逗一逗他,“不过皮肤如此白皙却依然难掩男子气概的,我认识的人里,你是头一个”。说罢似笑非笑,留下一个轻盈的背影,和拿着书卷的一个潇洒的挥手。
这女子为何从不知扭捏,为何这男女之事,到她嘴里倒成了再寻常不过之事?仿佛清茶白米一般可随口谈起?柳先生笑了笑,裴子漪,你真是个妙人。
子漪行至宅院门口,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一年精心打磨了这两三个本子,不断的演出、改本子、换演员、就为了这间她亲自创办的“小云半”戏院能在都城里站稳脚跟,自已也能有个依靠,如今这时间还在改本子,对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加班。这个词好像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从一年前的那一天开始,从她的命运因为一次意外又无聊的穿越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