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就是这个样子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司马钰将从萧琳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和黑影说了一遍,令人意外地,黑影并没有多少情绪起伏。
或许是它已经保持这个状态太久了吧,对能不能变回原状已经不那么热衷了——司马钰曾听它说,在它残余的记忆中,有一段是在皇宫中上早朝的景象。
——从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到现在也有日子了吧,最后一次有【早朝】这样的活动更是久远。也就是说,这家伙保持像现在这样的状态,最少也得有一百多年了
它说,自已是这漫长而孤独的岁月中,第一位来访者。
“……你还好吧?”在司马钰将她所知道的方法全都说出来之后,黑影就一直没有动作,手上的毛笔就停在宣纸的上方,仿佛定格了一样。
(……我没事,谢谢你帮我查了那么多。)
一开始两人的交流是司马钰在猜它的发音,并将这些发音的拼音全都倒过来念。不过黑影虽然大部分都不记得了,但学习能力却很强。
它第一次接触到【拼音】这种东西,不到一晚上的时间就掌握了,虽然还无法像人类那样发音——它和司马钰都猜测是头部那团黑烟的发声结构有问题,让它只能说出【鬼话】。现在黑影身上全都是谜,两人只能一点一点摸索——
不过,它已经可以将那些拼音倒过来写了,这是她们进行交流的一大进步。
每句对话耗时仍旧很长,但总比司马钰单方面去猜要好多了。
(就这样其实也挺不错的,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黑影的声音不悲不喜,似乎早就已经放弃回归到自已的身体里。至于现在做的这些事情,似乎也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尝试】,根本就算不上【努力】。
“……没事啦钟姐,实在不行,等回去的时候我再去一次【城隍府】……反正都去好几次了……而且借本书而已,我已经借到了【鬼篆字典】,就算是【鬼】的字我也能看懂……”
“……对了,钟姐,我查到你的名字了。”提到这个,司马钰忽然捶了捶手心,“白天赶路时查到的——原来钟姐你的名字是【钟秋】,一点也不像【鬼】的名字嘛。”
(钟秋……)黑影将自已名字的拼音倒过来写在了纸上,又陷入了发呆中。司马钰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它,只能在一边陪着。
这次黑影发呆的时间很长,一直到自已醒来也没什么动作。司马钰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萧琳,悄悄穿上衣服进了阳台。
哪怕是【鬼界】,早上的风也十分清爽。两人下榻的旅馆在【莲花台】范围内、靠近边境一座小城,因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之内事情就能办完。
其实收集【灵魂残片】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她的父母早就已经把路给铺好了。如果不是夫妻俩无法触碰到只属于女儿的【灵魂残片】的话,司马钰连出门都没必要。
阳台位于旅馆八楼,看着楼下【鬼】来【鬼】往的街道,司马钰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有些出神——她感觉自已好像一直都误会父母了。他们俩并不是无缘无故丢下自已的,而是想让自已【完整】地活下去,并为此四处奔波走动。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还为【自已是不被爱着】这件事而自怨自艾了一阵,现在回头想想,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觉得自已以后再考虑什么问题的时候,思想应该稍微再成熟一些。
“……不知道老爸老妈他们现在……又去哪里了呢?”司马钰轻轻叹了口气。
楼下街道的【鬼】们有的使用着实体,有的还保持着灵体的状态,听萧琳说,将身体实体化是一种很基础的【鬼术】,其原理就是利用自然界中的树枝、树叶、泥土之类的填充成一个人形,然后再用【障眼法】使其外表看上去和自已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就行了。至于这副【实体】所应有的【感官】之类的,则可以由灵体的部分直接感知。
【妖】化形成为人类也是大致的原理,只不过过程要复杂一些——【妖】本身是有着【实体】的,想要模仿【人类】,除了障眼法之外,【它们】自身还要学会直立走路。至于像【蛇】、【鱼】之类没有四肢的,才需要额外消耗法力、从自然界中收集材料来补充缺失的部分。
听起来很简单,但过程却很复杂——按道理来说,像是司马钰想象的那种【三头六臂】的情况也是可以实现的,但那需要对自身【法力】和对【大自然】的诉求掌握得十分精确才行,以她这种连折个纸都做不到的就暂时不用想了。
坐在阳台胡思乱想了许多,等到察觉自已有些饿了的时候,司马钰才打算通知旅馆前台送点吃的上来。可就在她刚刚起身的时候,眼角却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在一个十字拐角处,一个白色的身影背对着她,在一片灰白的世界中,那一袭白衣十分显眼。
司马钰对这个身影实在是太熟悉了——白色的、类似古装的长衣,顶端梳着发髻、剩余部分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膀上,再加上那走路的姿态——
“……老妈?!”
司马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没有离开?!
按照穆小雅带来的那堆资料中的消息,爸爸和妈妈应该立刻动身去寻找下一块【残片】了才对,已经找到并成功稳定下来的【残片】除了司马钰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触碰,所以也不需要特别的看守,只需要确定其位置就行了,他们俩根本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难道……下一块【残片】也在附近?
骆青说过稳定【残片】的过程,无非就是用她的贴身物品当作引诱而已——自已的灵魂有些特殊,除了自已之外,任何人都碰不到。当时司马钰还记得骆青曾向她解释过【特殊】的意思,可自已似乎没听进去——那些特殊的名词什么的只让她感到发困。
至于自已那个【贴身物品】就是出生时戴的那只长命锁,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鉴于以上几点,她完全想象不到自已这两位急性子的父母有什么理由还留在这里——他们俩平时连吃饭都跟打仗似的,很难想象这两位做事会拖泥带水。
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见自已一面,所以才一直留在这里?
想到这,司马钰可坐不住了,随手抓了自已的外套就冲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带上属于自已的【通行证】,毕竟这是她唯一能在【鬼界】证明自已身份的东西,文佩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尽量不要离身。
司马钰朝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追了过去——八楼很高,等她下楼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个身影了。她只能朝那个方向跑去,同时还不断向周围路过的【鬼】打听——可惜,没人理她,因为听得懂【人话】是一回事,让不让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鬼】在【鬼界】是不准说【人话】的。
她只能依靠自已的记忆追过去,就这样一直追到快中午、大街上已经没什么【鬼】了的时候,司马钰才发现了一个严峻的事实——
她迷路了。
白天的中午对【鬼】来说就相当于【人】的午夜,上半夜人们或许还会出门逛个夜市什么的,但下半夜绝大多数人都会回家休息——【鬼】也是这样,逛了一上午街的【鬼】们,中午已经全都回家休息了。
大街空无一【鬼】,司马钰也彻底迷失了方向,就在她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时候,那抹白色的身影却又出现在视野中,并快速地消失在了一个路口的拐角。
大白天不睡觉还在外面乱晃,要么不是什么正经【鬼】,要么压根就不是【鬼】——
无论如何,司马钰都得先追上去再说,站在原地可什么都做不到。
想着,她再次追了过去——自从上次找回了一块【灵魂残片】之后,她的体力比之前好多了,但还是禁不起长时间的消耗。司马钰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始终都追不上那抹白色的身影。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跑出了城区的范围——【莲花台】周围有不少丘陵,虽然不高,但数量极多,大多数城市、镇子或村子都是在矮山间稍微平坦的地段建起来的。所以在这些生活区范围之外,绝大多数都是山区。
司马钰追到一处山坡的时候实在是追不动了,随便找一棵不知名的树、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到现在,她也不确定自已追的到底是不是自已母亲了——老妈的直觉可是很敏锐的,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已跟在后面,自已追了这么久,若是老妈的话早该发现了。
一边思考一边大口地喘气,等到气喘匀了,她才扶着树干、落寞地站了起来。
——算了,先回去再说吧,自已大概真的是认错了。可想到【回去】这两个字的时候,司马钰又犯起难来——她该怎么回去?
旅馆的名字是用【鬼篆】写的,虽然不知道是哪版——算了都不重要,她哪版的【鬼篆】都不会写,【鬼篆字典】又没带出来——
站在原地苦恼了半天,她决定碰碰运气,虽然自已的运气不怎么样,但万一让她碰到了类似派出所一类的地方呢?那里应该有着有权限说【人话】的【鬼】吧?
再不济自已一个【生灵】在一堆【死灵】中间转悠,应该也会有【鬼】会报警的。
听萧琳说,这些【鬼衙门】还是很办实事的。
打定了主意,司马钰打算立刻出发——现在已经过了中午,等自已慢慢走回城区繁华路段的时候,差不多也该天黑了。可就在她刚刚迈出一步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小姑娘,自已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