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里是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宠溺。
大四的时候,一边忙公司一边还要准备毕业答辩,压力大的月事都推迟了。
还是李斯年照日子煮暖宫汤给她送的时候,才惊觉。
当时吓得脸都白了,狠命的推李斯年一把。
明明忙成这样,还像是吃不饱的狗抓着空就要吃饭。
李斯年听明白原委笑。
“这有什么,有了就生嘛,现在又不是养不起。”
向来温吞脾气的姜莱抓着他胳膊,咬的人喊疼。
说的轻巧!
俩人守着试纸等着那几分钟里,李斯年又是一笑,挨了一锤。
“没,我就是想小孩儿是不是特软?我看电视里爸爸都让孩子骑在脖子上…”
姜莱搭在他胳膊的手一滞。
李斯年的人生中父母都是缺失的,姜莱那个只会带来灾难的爹还不如没有。
他们对于父亲的概念,是电视中。
姜莱偷偷看向李斯年,明明和自己一样大的年纪,他却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包袱背着身上。
只有这一时片刻的失神,脸上好像好像还能看到些少年气。
李斯年盯着那张纸,从没这么认真过。
那一刻姜莱想,老天要不然就让他们有个孩子吧…
可那张单薄的试纸被盯了十分钟,也迟迟没有显现出另一条杠。
李斯年把保温桶里的汤给她递到跟前,
“你趁热喝,我抽根烟去。”
隔着被分割成小块的玻璃,姜莱看到李斯年看着远方失神,手里的烟长长的烟灰被风吹散。
像是个没有得到礼物却不吵不闹只是独自神片刻的懂事小孩。
冰冷的掌心只在小腹停留了片刻,姜莱移开手,明明隔着血肉她却怕冷到它一样。
姜莱想,
她和李斯年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人常说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伤痛,她和李斯年还会等到伤口愈合的那天吗?
那时候这个孩子该长大了吧。
不知道它会长得像自己还是李斯年。
小腹突然一阵隐痛,痛意沿着筋骨血脉迅速蔓延,心脏一紧。
腾然而生的不安铺天盖地的将她席卷,动作之快她甚至不知这慌乱从何而来。
内心顿时浮现出的答案被她即刻摇头甩开。
门在下一刻被推开。
姜莱猛然抬头,女警看她的眼神里有一丝可怜。
“姜莱,你可以走了。”
……
多年患病姜母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尚不明白爱情的年纪里经人介绍嫁给了大自己十来岁的工人,一脚踏入虎口。
怀着孕还要挨打做饭,后来有了女儿以为终于能让男人像个男人一样撑起家,却发现垃圾就是垃圾。
醉酒的脚步声像是恶魔低语,洗到发白的衣衫盖不住身上的疤痕。
熬吧,过来人告诉她,等他老了没了力气玩不动了,日子就好过了。
不见天日,少女熬到了中年。
男人没等老,先没了命。
留下一屁股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轮番来家里闹,一双双饿狼一样的眼睛扫视着她们孤儿寡女。
晚上哄睡了女儿,捂着嘴的哭。
钱没了,房子没了,房外大雨屋内大雨。
这鬼日子熬干了她的魂,终于一头扎到了地上。
就是,苦了她的姑娘啊。
十几岁人家的女儿都是骄养着花一样,她的姑娘寒冬腊月天不亮就起身做饭,一边刷牙一边烧水一边看两眼书。
她恨自己不能死。
一次姑娘回家脸上挂伤,校服被踩得不成样,腰上围着的衣服盖不住颤抖的腿。
那天炒出来的鸡蛋都是苦的。
她该死的,死了就不拖累孩子了。
第二天人都爬到门口了,却连门都开不开。
门推开是个半大小子,在她惊恐的目光中把她扛回床上。
做饭炒菜。
后来他叫自己妈。
闺女给她捡回个小子,可惜她注定苦命。
第二次病发陷入无边黑夜中时,她想老天啊把一切罪孽都归我的身上吧。
让我闺女小子好好的活。
……
姜莱盯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已经躺了这么多年了,以至于姜莱瞬间恍神。
谁说她妈死了,这不是还在吗?
可那双干枯的手冷的比她的手都凉,硬的连合拢都做不到。
姜莱听着旁人小声议论,
“死了不受罪。”
“死了就解脱了。”
“抢救的时候肋骨都压碎了,骨头早就脆了。”
“植物人就是看着什么都不知道,心里都清楚呢…”
她一动不动,仿佛也跟着母亲一起死了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