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明显犹豫了下,眼神带着点迟疑、小心翼翼和恳求,弱弱道:“我,我不出台的。”
任无锋抽出桌上的纸巾,给她擦了擦唇角的口水渍,微笑道:“只是吃夜宵,我不会勉强你做什么事的。”
“我——”女孩理智上觉得自已应该拒绝,但看着眼前英俊温和的男人,话说出口,却变成了,“我去拿下包。”
任无锋点头,轻揉了揉她的头,温声道:“去吧,我等你。”
女孩懵懵地起身,出了包厢。
一直在偷偷关注这边的沈建国此时放开了腿上了女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坐到了任无锋身边。
“看上那个妞了?”沈建国和任无锋碰了碰杯,问道。
“也算吧。反正都是玩。”任无锋喝了口酒,一脸随意道。
“一起出来这么多次,第一次见你这样。”沈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我刚刚从女朋友和营销经理那帮你打听了一下,这个妞刚到,是个新茶,今晚才第二天上班,是桂省的。应该是个雏。按你的文雅说法,她是个处女座。”
他讲的“女朋友”自然是今晚陪她的那个护士装的丰满姑娘。
任无锋点了点头,他第一眼就看出了然然是处女座。
只是听完沈建国的话,任无锋既喜欢女孩对他的诚实,又有点担心她这种没有城府的清澈愚蠢。
这种没城府心机的女孩确实不适合在夜总会陪酒,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生吞活剥。
任无锋和沈建国又干了一杯酒,说道:“沈哥,我等下和她出去吃夜宵,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好好玩。”
“吃夜宵?”沈建国露出一副“兄弟我懂的”猥琐表情,眼神意味深长,道,“吃素的还是吃荤的?”
任无锋笑笑,不说话。
沈建国竖起大拇哥,带着男人对男人的敬佩,边碰杯边道:“果然没有几个女孩能拒绝你。”
他顿了顿,又友情提醒道:“注意安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以,可别闹出人命。”
任无锋摇了摇头,一脸认真道:“我只是饿了,想出去吃个夜宵。”
“星爵这里又不是不能点吃的,嫌不好吃也可以叫外卖。”沈建国笑了笑,又郑重提醒道,“出来玩,别闹出人命。你这样的身家,会很麻烦的。”
任无锋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有数的。”
这时候包厢门打开,然然拿着一个白色的小手提包出现在门口。
任无锋拍了拍沈建国,直接起身,和林河三人眼神示意了下,走到门口,握住然然的手,就往外面走去。
……
“你想吃什么东西?烧烤、火锅还是粥?”走出喧哗的“星爵汇”,任无锋看着女孩,问道,“想吃螺蛳粉的话,应该也可以找到地方的。”
然然已经换上了自已的黄色披肩小外套。
她听到男人这么问,而不是立刻带自已上车去酒店,小脸上的表情明显舒缓许多。
“你想吃什么,我陪着你就好了。”女孩轻声道。
“你刚刚喝多了点,去喝点海鲜粥给你暖暖胃吧。”任无锋建议道。
“嗯。”女孩点头。
任无锋便随手拦了个的士,说了一个地址。
两人上了出租车后座,司机并没有开后座的灯。
在朦胧的昏暗中,任无锋轻搂住女孩的肩,侧过头看着她。
女孩也微抬头看着男人,她的大眼睛在暗夜里发着明亮的光,如同星辰明月,含着脉脉朦胧的温柔。
两人又亲吻在了一起。
这次亲吻没有像包厢里时那么热烈迷乱,而是带着缓缓的柔情和缠绵。
任无锋跟不少女孩子亲吻过,但是然然那午夜兰花般的体香、她唇舌的香软甜柔以及她那种贪玩似的好奇探索,让任无锋的体验感十分好。
然而当任无锋想把手从正面伸进女孩上衣里时,仍然会被坚决阻止。
如此三次,任无锋也就放弃了,只是隔着衣服抚摸着女孩的腰背。
两人一路亲吻缠绵,就像刚获得新奇玩具的小朋友一样,乐此不疲。
直到出租车到达目的地,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任无锋扫码付款,拉着然然下了车。
……
“你为什么要在那里工作?”任无锋边搅拌着自已碗里的热粥,边看着对面的女孩,好奇问道,“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回答。”
他顿了顿,凝视着女孩突然黯下来的眉眼,补充道:“说实话,我觉得你不适合这份工作。”
好赌的爹,生病的妈,上学的弟弟,嗷嗷的孩子,爱虚荣的她……
这种灰色行业的工作者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已的心酸故事。
任无锋本来不想问的。
他不喜欢这种沉重的话题。
他也不是一个慈善家或冤大头。
但是现在任无锋还是破例问了。
今晚他破的例挺多的,比如破例带夜总会的女孩子出来“吃夜宵”。
任无锋想着如果她拒绝回答或者编造个故事的话,那么他会给这个女孩三五万的“出台费”,然后喝完粥就送她回去。
当然,以后就没有什么必要见面了。
然然本来欢喜着似在发光的脸此时是夜色一样的沉默。
她似是突然从迷情中回归了现实,想起了对面只是自已的客人,而自已只是一个陪酒的女服务员而已。
女孩看了男人几眼,沉默着喝着自已的粥,不答话。
任无锋也无所谓,喝着黄蟮粥。
热粥下肚,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任无锋看了看突然变得伶仃的女孩,又望着窗外午夜魔都的高楼灯火,心里轻叹。
城市很大,却未必能安放得下一个小小的女孩。
日月很长,人类的青春和生命却短暂若蜉蝣幻梦而已。
既然只是一场幻梦,又何必太认真,太执着?
作为一个渣男,以醇酒和美人自戕,也是一场不错的好梦。
“我有病。”
女孩清冷的声音打断任无锋的思绪。
“?”
任无锋回过神来凝视着对面。
“我有病。”女孩声音低沉重复道。
任无锋放下勺子,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我患有肺动脉高压,高危的,差点死掉,六年前做了开胸手术,才活了下来。”女孩眼神飘忽,边回忆边继续道,“这是一种预后很差的病,癌症你知道吧?”
任无锋只有点头。
“肺动脉高压就类似是心血管的癌症。它会让人心绞痛、呼吸不畅、窒息、昏厥。”女孩声音平静,表情也平静,介绍道,“以及死亡。”
任无锋也平静看着她,尽量不露出任何怜悯的神情,问道:“所以这病无法完全根治?需要一直吃药?”
女孩点了点头,道:“至少我这情况没办法痊愈,只能每天吃药把肺动脉高压尽量维持在中高风险水平。每天都要吃药,一个月就要吃3500块钱的药。”
她顿了顿,看着一身不凡衣饰的男人,道:“因为生病,我没有读完高中,很早就出来打工了。但是我学历不高,在两广做过好几份工作,最高的时候待遇也就一个月三千,再加上必要的生活费。
要不是家里一直借钱贴着,买药的钱都不够。
可是五年前为了凑给我做手术的钱,家里已经借了很多钱了。
后来我就同时打两三份工,想多赚点钱。
但这病不能太过劳累,我前段去医院检查,情况突然变得更坏了。医生说我必须保持足够的休息,同时打几份工就是在找死。
如果情况再恶化点,我不想猝死的话就必须得再住院治疗,到时候又需要至少四五万的费用。”
她看着男人,平静道:“我是一个成年人了,家里还有两个妹妹。所以我来了上海,做了这份工作。
我想着做个半年左右,挣个十几二十万,还些钱给亲戚朋友,留些钱买药,再回桂省和朋友合伙开个小店。”
任无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头。
“我不想做这份工作。我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被陌生男人摸。”
女孩笑了笑,她的笑容似冷月孤光,寂寥无欢。
“但我没有其他选择。”
“我想活着。”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能与人言无二三。
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事情是身不由已的。
任无锋仔细看着她。
女孩的眼睛飘忽而空洞。
这具美丽的皮囊似乎突然变成了一具被卖掉灵魂的傀儡,麻木而僵硬。
任无锋起身,走到对面。
他拉开女孩旁边的椅子,坐下。
然后他伸出左手,轻搂住女孩的肩膀,往自已的怀里靠。
女孩开始还有点木木僵僵的。
但几秒后她就侧身倒过来,双手环抱住男人的腰身,把头埋在了任无锋的胸口。
女孩的双肩开始急剧颤抖着。
任无锋很快就感到了自已胸口被什么东西浸湿了,一片潮湿温热。
努力压抑着的啜泣声低低的,几不可闻。
但是任无锋离得这么近,自然能清晰听到。
他用左手轻拍着女孩的背,右手温柔抚摸女孩的头发。
店老板、服务员和旁边的几桌客人都有些讶然地看着这对拥抱在一起的俊男靓女。
任无锋却丝毫不在意,只是轻轻安慰着女孩。
等女孩停下了哭泣,任无锋才用双手捧起了她的头。
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梨花带雨的俏脸以及那双哭红而又害羞难为情的大眼睛,任无锋觉得这四月的春夜似也黯然销魂。
男人用手指帮女孩擦了擦眼泪,又轻亲了亲女孩的额头。
他凝视着这张清澈的脸庞,旁若无人,温柔、平静、无耻,道:“你不喜欢,就辞了吧。以后我包养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