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她的身世?
夜绣强撑着从地上坐起,茫然的望向夜锦瑟,“姐姐?你在说什么?”
“夜绣,本郡主告诉你,你与我,并无半点血缘关系。”夜锦瑟扶住了婢女书琴的手,脸上一片清冷。
“当年,母妃郁郁过世之后,父王一夜白头,整日更是借酒消愁,不能自拔。嬷嬷心疼父王,却又无可奈何。正巧这个时候,府上一个粗使丫头与人私通生下孩子,因怕人发现,要将那孩子溺死,却正巧被嬷嬷救下。”
“嬷嬷就将这孩子抱给了父王,骗他说这是母妃选下的孩子,要他好好养大。而那个孩子,就是你。后来,你一天天长大,父王怕你问起自己的母亲,便纳了一直照顾你的婢女翠柳为妾。但从始至终,父王有的却只是母妃一人。”
这些话就仿若寒冬桃湖中的水,虽然看着平静,但却沁骨的冷。
“姐姐,你在说笑对不对?这怎么可能?”夜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小到大,父王对她那么好,夜锦瑟对她那么好,夜锦衣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可能不是安王的亲生女儿?她怎么可能是一个下贱婢女的私生女?
怎么可能?
“开玩笑?这个时候,尤其是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后,你以为本郡主还有心情与你开玩笑?”夜锦瑟的唇角带着一抹寒凉的笑意。
“你害的我以后再也不能成为母亲,我虽然恼你,却念在你年幼,却依旧将你的身世压下,只盼着你以后能够悔改。可你竟敢将王爷的秘密告诉旁人,你知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到时候要遭殃的不只是王爷,还有你我,就算以故的父王,怕也不能在地下安眠。”
“是我错了!夜绣,从那日你害我之后,我就应该将你的身世大白,然后毒哑了赶出去的。不,不对,从上次,你说你讨厌自己庶女身份的时候,我就应该对你心怀警惕,或者,就在这次你随我一同来临安,却跟着骑射校尉叶公子走了,我就该对你严加看管的。”
夜绣的小脸惨白一片,尤其是夜锦瑟口中的毒哑了三个字,更是吓到她了。
“姐姐,姐姐……”夜绣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爬向夜锦瑟,“你说的都不是真的,对不对?姐姐,绣绣知道错了,绣绣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姐姐说什么,绣绣就做什么。绣绣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夜锦瑟后退了一步,将裙裾从夜绣手中扯出,“姐姐?本郡主和你说过了,你与本郡主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凭什么唤本郡主姐姐?一个贱婢,也敢高攀?”
这话出口的时候,夜锦瑟的身子颤了颤,心也痛的几乎不能呼吸。
十几年来,夜绣几乎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她们之间的确是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一日日堆积起来的情分,却胜过那看不见、摸不着的血缘。
但,这情分再多,也被夜绣一次次耗尽了。更何况,她不能拿夜锦衣,拿锦王府、安王府,还有明王府的安危做赌注。她不能让已经长眠于地下的父王与母后不得安息。
一个贱婢,也敢高攀?
这句话仿若一块巨石重重砸在夜绣心口,她想要抬手再去扯夜锦瑟的裙裾,可手臂却仿若千钧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一点点抬眸,仰视着那高高在上、脸色泛白,神情清冷的夜锦瑟,又一点点转眸,仰视那同样高高在上的、风光霁月般的夜锦衣,心,就仿若浸泡在了黄连苦胆中。
苦不堪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些年,她一直以安王府的小姐自居,她一直以锦王爷的妹妹自居。虽然有的时候,她对这个身份也是心有不满的,毕竟她是庶出,她也曾幻想着,如果她也是从王妃的肚皮里爬出,那是不是就和夜锦瑟一样被封为郡主了?
所以,纵使夜锦瑟对她再好,随着年岁渐长,她也羡慕、记恨夜锦瑟所拥有的一切。
所以,纵使夜锦衣对她再好,随着情窦初开,她想要向夜锦衣索取的更多,更多……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别说安王府的嫡女,她竟然连安王府的庶女都不是,非但连庶女都不是,还有一个那么不堪的身世……
这强烈的对比、落差,就好似天上翱翔的凤凰突然间变成了地上没有了羽毛的、黑漆漆的乌鸦。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不能……”夜绣声音嘶哑,骤然直起身子,“你们就不怕我将当年……”
“来人,将她待下去,灌了哑药!”
还不知悔改,夜锦瑟心底叹息一声,转眸向一旁的夜锦衣福了一福,“王爷,给你添麻烦了。”
“姐姐快别这样说。”
夜锦瑟轻轻颔首,扶着书琴的手转身而去,再也没有看被拖出去的夜绣一眼。
望着空荡荡的大殿,还有地板上溅染的血渍,巫月不觉轻叹了口气,望向夜锦衣,“你说,如果夜绣一开始就知道她自己的身世,还会是现在这个模样么?”
夜锦衣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如果,当时,安王也是为了她好,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她考虑。”
若非如此,安王又怎么会就为了怕夜绣问起自己的母亲,而又纳了一房妾氏,尽管那翠柳只担了一个虚名。
“是啊,哪有如果?人心易变。想要的太多,就会觉得自己拥有的太少。用尽了各种手段的索取,以为天下都欠她的,可最后,却发现她原本拥有的都是奢侈。”巫月握紧了夜锦衣的手,“不过我可以肯定,此刻的夜绣,定然是后悔的。”
倘若她没有害夜锦瑟,没有害夜锦衣,她身世的秘密,也会永远成为秘密。如今一切,不过是夜绣咎由自取罢了!
“后悔?再后悔也要承担自己带来的后果。”夜锦衣突然扬声道,“石头,即刻去三皇子府,就说夜绣已经回来,请三皇子对夜绣的事给本王一个解释,否则别怪本王无情。”
“是!”
听着殿门外石磊应声而去,巫月眸光闪了闪,“你这是在逼夜玄泽?”
“嗯,狗急跳墙,本王倒要看看他们陈家有没有郭祥的胆子。”夜锦衣清浅的声音响起。
今日,夜行之将陈卓雅召入宫中,陈清正与夜玄泽怕是已惴惴不安,此刻,他让石磊告诉夜玄泽夜绣已经回来,那就意味着夜绣随时有可能泄露他们谋杀大皇子与二皇子的秘密。
如此一来,陈清正和夜玄泽怕是就要被逼入绝路了,就犹如前段日子大皇子和郭祥的处境。
果然不出夜锦衣所料,一听到夜绣已回了锦王府的消息,夜玄泽的脸色瞬间黑的胜过外面的夜色,送走石磊之后,他一边亲自去地牢查看,一边差人去请丞相陈清正。
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地牢,夜玄泽的心,瞬间沉入谷底,甚至连脚步都虚浮起来。
在书房中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终于听到陈清正的声音仿若天籁一般在书房门口响起。
“丞相大人!”书房门拉开的瞬间,夜玄泽已然冲陈清正跪了下去,“您一定要救救我,救救卓雅啊!”
“殿下快起来,快起来!”陈清正抬腿进门忙将夜玄泽从地上扶起,“卓雅的事老夫已经听说了,而且差人打听了,说是叶少温有意求娶玉琼公主,皇上便让卓雅陪着玉琼,一来告诫她一些为人妇的道理,二来也帮着参详一下嫁妆。”
“只是这样?”夜玄泽怔怔望着陈清正,一时不敢相信这话。陈卓雅被请入宫,只是为了夜玉琼的婚事?
陈清正点了点头,“你也知道,玉琼公主与淑妃娘娘并不亲厚,所以……估计皇上也是无奈吧。虽然淑妃娘娘今日没有与卓雅说话,但却远远看到玉琼公主与卓雅有说有笑,所以三殿下姑且就不要担心了。”
夜玄泽一口气还没出完,就又突然想到夜绣的事情,“对了,丞相大人,还有一件事,夜绣、夜绣被锦王爷救走了。”
陈清正脸色一僵,“怎么会出这种事,不是让你好好看住了她吗?”
“是啊,地牢原本就设在暗处,防守严密,我又特意加派了两队侍卫,可依旧……唉!早知道,就该杀了她!”夜玄泽有些追悔莫及,“现在我们怎么办?夜绣要是将我们的事情告诉了夜锦衣,依夜锦衣的性子,一定会告诉皇上的,我们……”
陈清正摆了摆手,打断了夜玄泽的话,手背在身后,缓缓踱起了步子。
如今,一步走错,不但三皇子,就连他们陈家也将万劫不复!
夜玄泽凝眸望着来回踱步、脸上神色愈发凝重的陈清正,也不敢多言,只能尽量屏住呼吸,不去影响他。
良久,陈清正突然停住脚步,看向夜玄泽道,“殿下,为今之计只有投石问路了。老夫一会回去就联络朝臣、门生,让他们一起联名上折子,请求皇上立淑妃娘娘为后。倘若皇上答应了,那就说明咱们一切还有可能,倘若皇上不答应,那咱们就该好好想想退路、想想最糟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