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没有再给陈卓雅多想的时间,一袭宝蓝色的身影已带着凉意擦着她冲了进来,将跌倒在地的叶黛儿抱在怀中。
“母妃!母妃!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夜玄耀的声音之中满是惊恐。
宫中内侍传话说叶黛儿要见他,他急匆匆赶来,不想在殿门口却看到这一幕。
“耀,耀儿……”叶黛儿颤颤伸手想要抚平夜玄耀紧蹙的眉,可试了几次却都没有抬起手臂。
陈卓雅苍白着脸一点一点向后退去。
退了几步,见夜玄耀与叶黛儿并没有理会她,一咬牙转身就欲向外冲。
可刚转身,便有一个黑影覆来,她慌忙抬眸,腹部却骤然一痛,垂眸,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却已从她腹部穿过。
“皇、皇上……”陈卓雅不可置信的瞪着大手还握在剑柄上的夜行之。
不是说好了,她帮他毒杀了叶黛儿,她所有的过错便一笔勾销、既往不咎吗?
“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
夜行之松开剑柄看也不看陈卓雅一眼,大声嘶吼道。
“父皇!”夜玄耀可怜兮兮的唤了一声夜行之,转眸瞪向此刻缓缓跌倒在地、血流不止的陈卓雅,“为什么?为什么?我母妃一向与世无争,你为什么要害我母妃?”
陈卓雅想要说我没有,不是我,想要说,我也不过是受人之命,可她张了张嘴,除了一口血,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四殿下,您这还不明白吗?”一旁的宋公公叹息一声,满是厌恶的瞪了一眼陈卓雅,看向夜玄耀道,“那真正毒杀大皇子、又嫁祸锦王的人就是她,还有前几日二皇子中毒,现已查明,与她也脱不了干系。所以,老奴觉得,她的目的不是娘娘,而是殿下您啊!”
“耀儿,这便是朕为什么要坚持将这皇位一定要交给你的原因。”夜行之趁热打铁道,“天家无情,你将他们当做你的好哥哥,可他们却从来没有将你当做过弟弟,而是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你不接朕的这个位置,那么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你的。”
“是啊,四殿下!”夜行之话音刚落,宋公公又接口道,“你就说大皇子,他已经犯了谋逆之最,无论如何也是没有机会再继位的,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放过他啊,而是选择毒死了他。”
“唉,皇上就是怕这样的事情会出现在四殿下身上,所以刚才听到殿下也来了碧霄宫,心中不安,这才又折返回来,谁知道,还真是出事了。”
夜玄耀眸光闪烁,看了眼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夜行之,又望了眼苦口婆心的宋公公,吐血的陈卓雅,又垂眸看向自己怀中嘴唇泛紫的叶黛儿,“母妃!”
千言万语顷刻间涌到了夜玄耀的喉间,母妃,我们是不是都错了?如果我早早听父王的,是不是他们就不敢对付你了?母妃,对不起。
“咳!”
就在这个时候,陈卓雅突然咳了一声,一双杏眸狠狠的瞪向那身着明黄色团窠盘龙纹龙袍、披着黑色短毛大氅的夜行之,唇角一点点勾起,“你……你好狠!”
这个时候,她才彻底明白,或许从三天前夜行之传召她进宫开始,她便落入了一个局中。
什么只要她毒杀了叶黛儿,一切便既往不咎,全都是骗人的。
夜行之真正想要的,就是让她毒杀叶黛儿的情景被夜玄耀看到,让夜玄耀恨上她,恨上二皇子、三皇子……
原来,夜行之留下她的性命,不过是为了给夜玄耀做踏脚石、磨刀石……
你好狠!
这三个字轻轻的从陈卓雅唇边飘出,却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她微仰着的头终于重重落下,一双杏眸撑的大大的,好似在等着看今晚之事最终如何收场?
因为夜行之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给她的毒药,她在那百花露中只放了一半,不是她心慈手软,只是因为她想多看一会垂死挣扎的人。
所以,叶黛儿虽然喝了这有毒的百花露,却不会如夜行之之前计划的那般立即毙命。
你好狠!
这几乎微不可查的三个字落到夜行之耳边却仿若晴天霹雳,他脸色一沉,欲盖弥彰的暴喝,“朕狠心?你给朕的爱妃下毒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朕会狠心?”
“宋公公,太医怎么还不来?”眼看着怀中叶黛儿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唇,已然都成了紫色,夜玄耀不由焦急的催了一声。
“老奴这就去催,这就去催!”宋公公小跑着而去。
就在此时,叶黛儿的唇颤了颤。
“母妃,您说什么?说什么?”
夜玄耀慌忙将耳朵凑到叶黛儿的唇边,只听气若游丝的声音道,“黄粱一梦,我……早该梦醒了的……”
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这三日,夜行之要陪着她不早朝。
不是什么想要帮她实现梦想,不是什么想要体会普通百姓的日子,而是要让他自己心中的愧疚少一点,这样,他便可以毫无忌惮的杀了她。
这便是她爱的人吗?
此刻,她犹记得她入宫的第一日,红烛软帐,云雨之后,他抱着她问她想要什么赏赐?
她披着衣衫起身,跪倒在他的脚下,说她什么赏赐都不要,只求一件事,求以后,私下无人之时,她可以唤他的名字行之,而不是皇上。
她从未想过进宫,可命运既然已经让她入宫,不能再只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骗自己,与夜行之,偶尔的时候也可以入寻常夫妇一样。
尤其是这三天,她以为他忽然间懂了她,此刻却知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他眼中、心中,或许除了那高高在上的权位之外,再无其余。
也或许,曾经有那么的一刹那,她也在他的心中稍稍停留过吧?但却如昙花一现,也仅仅是一刹那。
他的心中,依旧是没有她的。
也是她痴了,最是无情帝王家,她怎么会存了这种妄想?
为什么想到这里,最痛的已不是如刀搅的腹部,而是她的心,酸胀、苦涩的让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什么黄粱一梦?什么梦醒?
“母妃,您究竟在说什么?”夜玄耀一头雾水,不过今日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却点燃了他的战意,“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害你的人。”
虽然有叶黛儿的庇护,但这宫中的腌臜事,他也不是一无所知,更何况,最近这段日子,夜行之整日将他带在身边,他也渐渐明白了朝中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明白了那些人阴奉阳违的套路。
陈卓雅与他、与他母妃能有多大的仇,想要他们死的怕是三皇子和丞相陈清正吧?他绝不会放过……
不等夜玄耀赤红着眸子发狠完毕,他的手一紧,却见叶黛儿的唇又颤了颤。
“母妃?”夜玄耀忙又将耳朵凑到了她的唇边。
“不要……上当!要我死的是……你父皇。”叶黛儿将所有的痛楚、酸胀都化作力量道。
“母妃?”夜玄耀不可置信的侧眸去看叶黛儿,怎么可能?
明明是陈卓雅,怎么会变成他父皇?
叶黛儿的唇又颤了颤。
夜玄耀又将耳朵凑了过去,“我死了,烧……烧了我,我……不愿,再不愿看他一眼。”
曾经,夜行之说过,百年之后,他们要合葬在一起,现在,只要想想这个场景,她就恨不得再死上一次。
“我……我与他,死生不复相见,烧,烧……”
叶黛儿死死攥着夜玄耀衣袖的手一松,垂了下去。
旁边立着的,神色变幻不定的夜行之,也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悄悄转身,将眼角的一滴泪擦去。心中默默道,黛儿,对不起!对不起!
若有来生,我不做这这皇上,你不做这贤妃,咱们真的就如寻常百姓一般生活。
他又缓缓吐了口气,将这满腹的惆怅全部压下,望向低低哀哀唤着叶黛儿的夜玄耀道,“耀儿,别哭,你母妃一定希望你为她报仇的。”
“皇上,殿下,太医……”从殿门外冲进来的宋公公的话戛然而止。
“呵,呵呵……呵呵呵……”夜玄耀转眸看向出现的如此及时的宋公公,面色狰狞的低低笑了起来,“宋公公,你要在外边等多久,才能出现的这般恰当好处?”
就算这几日,夜行之将碧霄宫中的宫人都赶了出去,但例行在此当值的太医距此处并不远,这会的功夫足以请他们过来,可直到叶黛儿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才出现。
黄粱一梦!
这一刻,夜玄耀突然醍醐灌顶般明白叶黛儿所说的黄粱一梦是什么意思了。她母妃怕是说,这三日的时光与她不过是黄粱一梦,或者是说,她对他父皇的情爱,只是黄粱一梦。
难怪刚才陈卓雅说你好狠。
果然,果然,如果不是叶黛儿提醒,他差一丁点就要被夜行之和宋公公两人给误导,将这毒害叶黛儿的罪过算在三皇子和陈清正头上。
而这,正是夜行之希望看到的吧?
“殿下在说什么?”宋公公心虚的避开了眸子。
“说什么,宋公公心里不明白吗?”夜玄耀放下怀中的叶黛儿,起身直视夜行之,“想来,父皇心中,应该更为清楚,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