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出了这等大事,夏轻歌又岂敢怠慢?因此不等宋公公差去传旨的人出宫门,他已赶至宫中。
“微臣见过皇上,是微臣失职!”一进碧霄宫的偏殿,夏轻歌一撩大氅,当下单膝跪地请罪道。
“统领大人快快请起!”宋公公知道夏轻歌素日的习惯,疾步上前虚扶了一下,“此事怎么能怪统领大人?是有人心怀不轨私自在禁军中安插亲信。”
对与夏轻歌的忠心,别说夜行之,宋公公也是清楚的。
夏轻歌颔首,眸光转向脸色阴沉的夜行之,“皇上,微臣已经下令彻查,相信很快就能将那冒名顶替的两名侍卫抓到。”
“不急,你……你去叶府……杀……杀了叶少温。”夜行之抬眸望向夏轻歌。
“皇上,不知叶公子犯了何罪?”夏轻歌满腹疑惑。他不过不在临安三日,怎么怪事一桩接一桩。
先是夜行之下的罪己诏,再是坚持让夏亦若留在宫中陪着夜玉琼。
他刚刚回府,江南便说宫中有传闻说是贤妃与四皇子出事了。
他还没问清究竟怎么回事,就传来有刺客冒充禁军行刺的消息,便火速赶往宫中。
可夜行之竟然不是让他追查刺客,而是去杀了叶少温,这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啪!”
夏轻歌的询问激怒了夜行之,他挥手将枕头旁放着的一支玉如意向夏轻歌砸去。
只是力道不够,玉如意落在了夏轻歌的脚下,瞬间断成了三截。
“杀!杀了他……夏……夏轻歌……夏亦若可是正在……”
“皇上!”宋公公心中一惊,生怕夜行之的话激起了夏轻歌的反感,赶忙截断道,“您万万不可再动怒了!不管什么事情,龙体要紧,龙体要紧啊!”
夜行之一下一下的喘着粗气,不再开口。
“统领大人啊!”宋公公这才陪着笑脸看向夏轻歌,“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既然让统领大人杀了叶少温,那他必定有该死的理由。统领大人还是不要多问了,免得再惹皇上生气。”
夏轻歌轻叹了口气,“是!”
口中虽这样应着,可是他第一次心里觉得有些堵。
适才,夜行之的话虽没有说完,但他在宫中行走多年,自然明白他那未完的话是什么意思,那是在拿他妹妹的性命来威胁他。
心中发着堵,他就忽的响起巫月的话,你要忠于的不是谁,而是自己的心。
可他能忠于自己的心吗?
“微臣不放心皇上安危,巡查一遍今晚当值的侍卫,就率人赶去叶府。”
“辛苦夏统领了!”
夜色一点点淡去,红彤彤的太阳心不甘、情不愿的一点点从东边探出头来,将那惨淡的浅绯色光芒淬到那披着素白色大氅的男子身上。
“统领大人!”江南望向夏轻歌,迟疑了一下道,“这天色已大亮,我们是不是该去叶府了?不然皇上那里怕是不好交代啊。”
夏轻歌狭长的眸光微凝,轻轻颔首,正欲开口,一名侍卫急匆匆冲来回禀道,“统领大人!统领大人!叶公子带了一队羽林军要进宫。暂时被我们的人拦在了永安门。”
“走!”夏轻歌当下转身大步往永安门而去。
永安门门内是刀剑出鞘的禁军,门外是弯弓搭箭的羽林军,谁也不说话,只默默的望着对方,气氛紧张的好似只要一丁点的火星就能爆炸一般。
“叶少温,你这是何意?”夏轻歌大步走到禁军之前,望向羽林军前的叶少温。
“夏统领!”叶少温望向夏轻歌,素来温和的眉眼之中透着冷绝,“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求见皇上。”
“要见皇上,可以!你自己一个人进去。”夏轻歌瞥了眼叶少温身后的那些侍卫。
“呵?一个人?”叶少温嗤笑一声,“若是一个人,怕是会有去无回。倘若夏统领不放心,可以陪我一同前往。若是夏统领不同意,那就请让开,毕竟,刀剑无眼!”
“这么说,叶公子是想要硬闯了?”夏轻歌的手缓缓抚上佩剑的剑柄。
“住手!”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羽林军之后传来。
堵在永安门外的羽林军向两边分开,一袭绛紫色云龙纹锦袍的男子牵着一个披着丁香色斗篷的女子缓步从队尾走至队前。
“六公主!锦王爷!”叶少温与夏轻歌同时向巫月和夜锦衣打了个招呼。
夜锦衣微微颔首,眸光却看向了身边的人儿。
巫月冲他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没事,这才转眸望向夏轻歌笑道,“夏统领,别来无恙!”
夏轻歌狭长的眸光微凝,薄唇却依旧一启,“别来无恙。”
“我有句话想要和夏统领单独说,不知可否?”不待夏轻歌拒绝,巫月已又补了一句道,“在此之前,有王爷在,保证不会让叶公子趁机闯进去。”
一收到昨晚宫中进了刺客,夜行之又下了罪己诏,今早叶少温率羽林军进宫的消息,她便猜到叶少温和夏轻歌必定会交手。
她不想看夏轻歌再执迷不悟,所以央了夜锦衣,最后来劝他一次。
“好,六公主,请!”夏轻歌冲巫月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向一旁而去。
巫月又看了一眼夜锦衣,跟着夏轻歌而去。
“巫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走至一旁,不待巫月开口,夏轻歌已然抢先道,“但职责所在,我不可能放他这样进去的。”
“是,你的职责所在,但叶少温如此做,有错吗?”巫月的眸光看向正低声不知与夜锦衣说着什么的叶少温,“你可知他为何非要如此做?”
“皇上借陈卓雅之手杀了贤妃,又逼得四皇子自刎,一夜之间两条人命,难道就因为他是皇上,便可以一笔带过,他们的亲人连知道真相的资格都没有吗?连见一见他们尸首的权利都没有吗?”
“你说贤妃与四皇子死了?”夏轻歌眸光微凝,江南只打探到贤妃与四皇子出了事,至于具体是什么却不知道。
“是!都死了。对外不发丧,还说贤妃是病了,说四皇子在皇上面前正尽孝。”巫月唇角浮起一抹讥笑,“夏轻歌,皇上既然如此说,那叶少温求见贤妃和四皇子有什么错?还有,听说夏亦若正在宫中陪玉琼公主,假若她突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难道也不过问吗?”
夏轻歌心中一痛,想到昨夜行之那未说完的话,巫月所说的这种事,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夏轻歌!”巫月陡然冷了神色,“倘若此刻皇上下令让你手血洗临安城,将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鳏寡孤独,全部杀死,你,去吗?你会举起手中的长剑刺向那蹒跚老人、呱呱坠地的婴儿、还有挺着肚子的妇人吗?”
巫月描绘的场景夏轻歌不敢想象,他不觉身子便向后退了一步,轻摇着头道,“皇上不会下这种命令的。”
“不会吗?二十年前明王府,明王世子那个时候多大?三岁而已吧?小郡主多大?有三个月吗?小郡主活下来了吗?那还是与皇上有嫡亲血缘关系的亲人,他都能下得去手,更何况那些普通的、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百姓,你还觉得他不会吗?”
夏轻歌心中此刻痛苦不堪,一个声音告诉他巫月所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是对的,一个声音又告诉他,没有夜行之就没有他夏轻歌的今日,君为天!
“夏轻歌,”巫月的声音又变得柔和,“杀人总要有个理由,不然这朝中岂不是人人岌岌自危、个个人心惶惶?或许贤妃与四皇子的事情中间有什么波折,不如就让叶少温问个清楚。你保证不对他出手,我劝说他将羽林军留在这永安门外,你看如何?”
夏轻歌眸光闪烁,他常在宫中行走,比旁人更清楚,贤妃是真的与世无争的,四皇子也是真的没有什么心机的。他实在想不出这两个人该死的理由。
“好!就依你所言。”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夏轻歌有些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巫月颔首,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相信夏轻歌会明白的。就算是君王,也不是每一个都值得让人效忠的。
禁军、羽林军都留在了永安门,巫月、夜锦衣、夏轻歌、叶少温四人一起往永安宫而去。
“皇上!皇上!”
宋公公端着夜行之的早膳疾步冲进偏殿,一脸焦急道,“叶公子来了,和锦王爷、六公主,还有夏统领。”
夜行之微征,就听脚步声在殿门口响起,叶少温几人走了进来,他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微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叶少温冲夜行之毕恭毕敬行了一个大礼,直言道,“昨日,微臣求见贤妃娘娘与四殿下,宋公公说贤妃娘娘已经睡下,说四皇子正在服侍皇上,那今日不知贤妃娘娘是否又碰巧睡下?四殿下不知是否又碰巧在服侍皇上?”
偏殿中的情形一目了然,可叶少温还偏要问四殿下是否在服侍夜行之,显然是在说他知道昨日宋公公的言辞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