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亲因为受皇上信任,在河南府旱灾后被外放去当地赈灾,还担负着替皇上整治河南府贪官污吏的重任,这一去就是整整三年未归家,而她弟弟是国子监监生,虽在京中却甚少回家,这期间武安侯府里做主的爷们是她的三叔闻振刚。
她这个三叔看着人模狗样,实则为人贪婪虚伪。
于他而言,金山银山要大于家族的名声,更大于血浓于水的亲情。
前世时宋涧和闻玥能得逞,也少不了她三叔的助力。
再加上她那个又蠢又坏的三叔母,让他们夫妇把持武安侯府内外,侯府的家底被掏空是早晚的事。
因此她必须留在家中,想方设法争取到管家之权,这样才能护住祖母,护住整个家族,不让武安侯府再次走上末路。
“孙女要是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了,孙女想永远陪着您,永远做武安侯府的大姑娘。”
“傻孩子。”
黎氏伸出手,把闻萱拉到自己怀里,仍旧像闻萱小时一样,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摩挲着她的脸,痛心道,“祖母都这把岁数了,撒手人寰是迟早的事,可你却这么年轻,花朵一般的年纪,以后可别说傻话了。”
“祖母,您身子骨这么硬朗,长命百岁不在话下——”
“别说祖母长命百岁,就是祖母长生不老,也不能耽误了你。”
黎氏沉着眼眸,语气严厉了几分,对上闻萱小鹿般充满依恋的眼眸,却终究是狠不下心,说不了重话,只能轻叹一声道:
“那镇北世子要是个靠不住的,也就算了。可他十二岁随镇北王上战场,手刃敌人无数,是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少年将军。以祖母过来人的眼光看,他这样能扛得起重担的男人,是值得你托付终生的如意郎君。”
闻萱听着这话,心里苦不堪言。
裴璋确实是世所罕见的如意郎君,可他却不是她的如意郎君。
前世时她苦苦爱慕他一场,最后换来的,只是她一颗心千疮百孔,还有那一场大火里,临死前两人对视的那一眼。
火光将他漆黑深邃的眼眸点燃。
他深深望着她,仿佛在说,若有来世,我们不要再相见。
“祖母也不逼你现在就回心转意,但你若心里真的有祖母,就按祖母说的,别再急着提退婚的事。正巧他也来了华京,你先和他相处着,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而且你们小时候在北疆还见过的,你刚回华京那两年还时不时把他挂在嘴边,一口一个阿璋哥哥,怎么现在就忽然看不上他了?”
“祖母,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人是会变的,我现在——”闻萱诉苦的话到了嘴边,看到黎氏花白的双鬓,又生生咽下。
“乖,答应祖母。”黎氏垂下眼眸,有些疲倦地拍了拍闻萱的手背,想到什么,又正色道,“以后克夫的话绝不许你再说,除非你是想活活气死我!”
闻萱抬起眼,撞上祖母为自己操碎心的眼眸,只能先点头答应下来,日后再循序推进退婚之事。
……
孙姑姑走出侯府正门,从女婢阿欢里接过锦盒,爬上等在门外的雕花马车。
等她的身子钻进车厢,阿欢立即将车帘放下,车内男人宛如冰雕的冷峻侧颜一闪而过,这不经意间的惊鸿一瞥,就让阿欢低下头,红了脸。
马车里,孙姑姑为难地望着端坐在对面的男人,“世子爷,闻大姑娘说她要退婚。”
说罢,她就将闻萱在寿安堂说的话都交待了。
裴璋眸光深邃,兀自沉默着。
孙姑姑双手捧着锦盒呈到他面前,“奴婢没用,未能完成世子爷托付。”
裴璋接过锦盒,打开后将玉佩拿在手里,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玉身,神情复杂晦涩,让孙姑姑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为了退婚,不惜编造出司命星君托梦的谎话,给自己扣上克夫的恶名,这确实是她能做出的事。”
半晌,他终于开了口,说出的话却叫孙姑姑摸不着头脑。
她在心里嘀咕着,听世子爷这话,怎么好像和闻大姑娘很熟似的?
莫非是还记着和闻大姑娘小时在北疆那段往事?
“闻大姑娘小时候就是这般任性吗?”
裴璋嘴角一勾,神情淡淡,“她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是后来才长歪的。”
确切地说,在他眼里她也不是长歪了,而是遇人不淑。
孙姑姑摸不准他的意思,顿了顿道,“黎老太君说改日要让侯府三老爷上门给您赔罪,又说过几日她六十大寿时要请世子爷赏脸,您看?”
裴璋不假思索,“老太君的寿宴,我当然要去。”
如果他不去,岂不是正合了撺掇她退婚那人之意?
前世时她就是这样,只要那个叫宋涧的伪君子随便说一句话,她就奉为至宝,直到最后把她自己都坑害了进去万劫不复,她才看明白宋涧的真面目。
他万里迢迢从北疆赶来,就是为了不让这一世的她再受宋涧蒙骗,安安生生地嫁去镇北王府,和他过日子。
只要他在,宋涧休想得逞,他绝不会让闻萱和镇北王府重蹈前世覆辙。
“世子爷,我们是回别院?”
裴璋沉着眸子,顿了顿道,“回武安侯府,我要见闻萱。”
孙姑姑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闻大姑娘刚说要退婚,世子爷就巴巴的送上门去,这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吗?
她家世子爷这般高傲桀骜的性子,居然甘愿为了闻大姑娘,把身段放的如此低?
“婚不是她说退,就要退;这定亲信物也不是她说不收,就能不收的。”
说着,裴璋抬起左手,似是若有所察挑开车帘一角朝外看去,随即微眯起眼睛,因为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便问孙姑姑道,“马车走到哪儿了?”
“也就离了武安侯府一条街。”孙姑姑面露迟疑道,“可那闻大姑娘说她克夫的事,万一是真的——”
“你们就在这里停车等我。”
裴璋打断了孙姑姑的话,收好玉佩,掀开车帘身姿矫健地跳下了车,两名他从镇北王府带来的暗卫悄然跟上他。
三人一齐追随那道青色身影而去。
……
武安侯府西角门前,幼白往看门的婆子手里塞了一把碎银子,“嬷嬷,还是老样子,姑娘就在外面说几句话,马上就进来。”
“可别让外人看到了。”李婆子把银子收好,嘟囔着叮嘱了一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们主仆出去了。
闻玥戴着帷帽走在前头,两人很快拐进门外的小巷,几步走到巷尾。
等在那里的青衣男子满脸急切之色,见到她们来了,眼睛一亮,立刻迎上前,“玥儿,你姐姐可答应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