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璋沉着眼眸,看她跪下来向陆太后谢恩,心里莫名的烦躁。
她脸上装出的欢喜模样,在他看来也分外刺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犯的什么毛病,总之他就是看不得她强颜欢笑。
陆太后让如意把闻萱从地上扶起来,然后亲昵地将人拉到贵妃榻上与自己同坐。
“你和璋儿这门亲事,哀家是十分看好的。”陆太后拍着闻萱的手背,语带笑意,“毕竟像璋儿这样世所罕见的少年英才,可不是一般人家的闺女配得上的。华京不知有多少姑娘抢着想嫁给他,哀家都没答应。”
裴璋在一旁面露无奈,竟还有几分委屈道,“皇伯祖母,侄孙也是凡人,除了会打仗之外身上也有一大堆毛病,尤其是不懂体贴,也不会讨姑娘欢心,在姑娘眼里就像根木头似的无趣得很——哪里就像您说的这样香了?她们怕是嫌弃侄孙还来不及呢。”
闻萱听着这话,眼皮一跳,不禁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见他一脸憨厚无辜,她心里异样的感觉更重。
她怎么觉得,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陆太后皱起眉,“你一身武艺又长成这样,还是这般家世,谁家姑娘那么不长眼连你都嫌弃?”
裴璋更加委屈了,低着头道,“侄孙知道,皇伯祖母是心疼侄孙才这么说。”
陆太后见他没精打采的,好像一条垂着尾巴威风扫地的大狼狗,忍不住道,“哀家还真就不信了,像你这样的少年英杰会没有姑娘喜欢。”
裴璋低声道,“是有一些姑娘对侄孙有意思,但她们都是冲着侄孙的家世来的。至于不看家世只看人的好姑娘,又嫌侄孙无趣。”
陆太后听他这话越说越像是意有所指,也不知是在说哪位红颜,一想到闻萱还在这坐着呢,怕闻萱拈酸吃醋,连忙道,“那是她们有眼无珠。外面那些姑娘怎么想你不必理会,你就理会闻大姑娘就行了。”
裴璋抬起头望着闻萱,眨了眨眼,好像很不确定似的试探着问,“闻大姑娘不嫌弃我木讷无趣吗?”
闻萱被他盯得冷汗都要出来了。
裴璋这是怎么回事,在宫外霸气侧漏,和她私下相处时那强悍的气场把她压得死死的,进了宫在太后面前,就变成可怜巴巴生怕自己不讨姑娘欢心的纯情小世子了?
他这变脸的功夫也太可怕了。
陆太后听到裴璋问这个,就差笑着拍胸脯说你俩绝配了。
她咳嗽一声,就开始天花乱坠一顿夸,那架势是要把两人抬举到天上:
“闻大姑娘家里也是将门,她父亲武安侯当年是在北疆营地与你父王一起立过功的。
还有她弟弟闻小公子也是虎父无犬子,虽不及弱冠之年却也是忠勇双全,能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替朝廷命官挡刀——父兄皆如此忠义,她虽是女儿家但在这样的家风下耳濡目染,又能差什么?
虽说你们这门亲是父辈就定下的,但要不是看你年纪轻轻就上过战场保家卫国,闻大姑娘能对这门婚事点头?别的姑娘不懂你的好,她一定懂得。”
说罢,陆太后就扭过头望着闻萱,“闻大姑娘,哀家说得对不对?”
闻萱此刻总算明白了什么叫骑虎难下,她笑得格外僵硬,“皇伯祖母所言极是,镇北世子是臣女眼里高不可攀的少年英杰,臣女——”
“璋儿于你来说不是高不可攀,你们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陆太后打断她的话,冲她笑得十足和蔼可亲,“这次哀家叫你们一起进宫,原本是想给你们一个彼此熟悉的机会,但哀家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你和璋儿还没见上几面,但心里已经都有彼此了。”
闻萱郁闷至极,无意中对上裴璋闪烁着戏谑笑意的目光,心里一梗。
看来为了镇北王府和武安侯府的未来担忧的苦主只有她自己,他裴大世子不仅不操心太后这般用力撮合的真实用意,还在那儿得意着呢!
她赌气般撇了撇嘴,扭过头不再看裴璋那气人的眼神。
“依哀家看,璋儿既然进了京,那和闻大姑娘这婚事也得抓紧才是。趁着现在正是春日烂漫,不如你们就在华京办完大婚再回北疆,这样哀家和皇上也能吃上你们的喜酒。”
闻萱还没来得及缓过一口气,就听陆太后美滋滋地接着道,“这年轻人啊早些成婚是有好处的,你们早些圆房,也让镇北王早些抱上白胖白胖的孙子孙女,多好。”
眼看着陆太后摇身一变成了民间催着子女早日生娃的慈祥老奶奶,闻萱的心灵遭受了偌大的打击,她呃了一声讪笑着,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是裴璋镇定自若地把话接上,“皇伯祖母的提议甚好,只是侄孙进京前答应过父王,要把萱儿带回北疆再成亲,这也是从祖父那一辈就定下的规矩。”
陆太后面露恍然,善解人意地笑道,“也是,你们拜堂时若是镇北王不在场,那就违背了礼法。”
闻萱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裴璋应付了过去。
不然若是太后真下懿旨让她和裴璋尽快在京成婚——
她又偷偷看了裴璋一眼,他阖着眸子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他沉静镇定的模样与前世时没有区别,可不知为何,当他的身影倒映在她眼里时,她想起的却不再只是那场让一切灰飞烟灭的大火,而是这段时日来他在她面前的言谈举止,还有他时而深情时而克制的深邃目光。
“你若是觉得嫁我就没了自由,那我就让你明白,你的想法是大错特错。”
“把你要做的告诉我,让我为你保驾护航,这很难吗?”
这都是今生的他说的话。
裴璋。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咂摸着其中滋味,心里对他的感受像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正是因为过于混乱,刚重生时定要和他斩断情缘的决心,竟有些动摇了。
这几分动摇,让她心生畏惧。
纵使是在太后面前,她也分了神,在心里问自己,闻萱,你怎么又开始优柔寡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