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萱并未当众说出其中明细,虽然她要是拿出证据,宋家无疑就成了这场对质的输家。
因为她很清楚,宋老爷之所以敢如此大言不惭,除了他臭不要脸之外,也是意图激怒她,挖坑给闻家跳。
毕竟现在宋涧已经被罢官了,还得了皇上厌恶。
这时候她说出这些细节反而会被有心之人利用,若是有人要因此参闻家一笔,在皇上面前给她远在河南府的父亲上眼药那就不好了。
倒是她只寥寥说出武安侯府曾帮过宋涧,让围观的人浮想联翩,这就够了。这些人毕竟只是乌合之众,在这里看热闹也是谁说得多,他们就信谁。
先前他们由宋老爷的话牵着鼻子走,也是因为他们觉得武安侯府高高在上,而宋家的处境让他们代入了自己,毕竟他们很多人都有过被富亲戚冷待的经历。
但谁家又没个女儿?
闻萱深知这种男女嫁娶婚事,有女儿的人家最痛恨的就是男方没良心。既然宋家先发制人,诬陷闻家不讲情分,那她就点明宋家人得了女方家里恩惠,却恶人先告状忘恩负义。
这样一来,那些家里有女儿的在感情上便不会再那么偏向宋老爷了。
至于别有用心在暗中盯着闻家之人,他们就是想借题发挥也苦于空口无凭,更何况人家宋老爷还亲自当众否认了闻家帮过宋涧。
“好,宋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就当我们闻家有愧于你们家哥儿,他这一路都是靠他自己走来清清白白。”
闻萱伶俐的口齿给宋老爷说得一愣一愣的,“我们闻家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捧高踩低,不配做你们宋家的亲家。”
宋老爷顿了一顿,冷声道,“说了半天你们总算是露出真面目了,你们早就想一脚踹开宋家——”
“宋老爷此话差异,这怎么能说是我们闻家想一脚踹开你们宋家呢?”
闻萱打断他的话道:
“您刚才不也说了,您因为家道中落就动过退婚的念头,原因是宋家不想耽误我们二姑娘。
您的话振聋发聩,让我们闻家人羞惭不已。
我也总算醒悟,在道德上远不如宋家高尚的闻家确实不配做你们的亲家,所以不想耽误你们家哥儿,这可是良心发现啊!”
宋老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这看着娇娇柔柔的小姑娘,竟然想到用他的话来反驳他。
黎氏微微侧过头,看着被帷帽遮住脸瞧不出神色的闻萱,心里有几分担忧。
她现在已经不再因为闻玥把身子给了宋涧就还想维持和宋家这门婚事。她看得分明,这宋老爷既然敢上门来闹,那就是要和闻家鱼死网破,哪里还有两家结亲的余地?
即便她要为闻玥的终身大事考虑,也不能任由宋家踩在闻家头上。
真正让她忧虑的是这个宋老爷有备而来,又曾在官场上混过,而闻萱只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她怕闻萱斗不过他。
但她在看了闻萱一会儿后,却选择了相信闻萱,任由闻萱和宋老爷交锋。
她也说不清她的萱姐儿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但经过之前几件事,她已不再只把萱姐儿当成需要她疼爱宠着的孙女看,而是打心眼里把闻萱看作能独当一面的可靠之人。
“那你的意思就是这婚必须要退了?”
听到宋老爷这句诘问,闻萱轻轻勾起嘴角,不急不缓道:
“您带上夫人和家仆,声势浩荡跑到武安侯府门前来闹,总要有个诉求吧?我听您刚才一直在提婚事,还以为您是对这门婚事不满,那既然这样我们闻家就满足您的诉求。”
旁观者闻言也都纷纷点头,还有头脑不笨的人和身旁的同伴说,“要是宋老爷真瞧不上武安侯府的作风,那这亲家就算是武安侯府的人求他当,他也应该不愿再当了吧?可我看他这样,他又好像是不愿退婚的,那他跑这里来闹,是闹个什么劲儿呢?”
“是啊!他要是真想退婚,直接关起门来和老太君说就是了,何必在这里嚷嚷,难道闻家还能不许他家公子另行婚娶?我看他当众说这些,就是想搞臭武安侯府的名声,能有这种坏心思的又能是什么好人?”
宋老爷听到在他眼里蠢物般的市井小民,竟然把矛头转向了他,心里急躁。
他抬起头深深看了戴着帷帽的闻萱一眼。
虽然这姑娘挡着脸,但他知道她是谁。
不会有第二个人的,她一定是那个近日大出风头,把镇北世子勾得神魂颠倒的闻萱。
就在这时,宋夫人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
他不耐烦地朝她看去,见到她眼里的怯懦和退缩,他心中的怒火霎时冲出理智的牢笼。
他可不能像她这样没有血性的软弱妇人似的,就这么服了软。
多年前他自身被罢官之后,自知复出无望后,他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宋涧这个聪慧的长子身上。而宋涧也果然争气,还真就金榜题名考取了功名,甚至被皇上选中直接入了翰林院。
同科的进士中有七成人都被外放,他的长子却能留京还是进入翰林院这样天下学子都要仰望的官署,这是多大的荣光?
在他看来宋涧天生就是要当大官的命,将来早晚有一日要拜相封侯的。
可还没等宋涧从七品慢慢升官,皇上将其罢官的圣旨就下发了。
皇上不仅罢了宋涧的官,还下令让吏部永不再录用。
这一句永不再录用,绝了宋家所有的后路和念想。
就是当年宋老爷自己惹得龙颜大怒被罢官,都没得这样一句话。
他也听说了有人去顺天府状告宋涧流连青楼之事。
大梁朝规定朝廷命官不能出入风月场所,可在他眼里这一条算得了什么?他不但不觉得宋涧是罪有应得,还觉得儿子一定是因为才学太出众受人嫉妒,又不禁在心里怨恨雍帝小题大做。
是官场人心险恶,是皇上昏聩无能。
反正千错万错,错的都不是宋涧,是别人。
就在他一腔怨愤不知如何发泄时,忽然有人找到他,私下告诉他,真正把他儿子害惨了的人是谁。
他这才知道,原来是武安侯府的嫡长女欺人太甚,不仅和妹妹同争一男,还在玩弄了他儿子的感情后,借着镇北世子的脚,狠狠把他儿子踩入尘埃之中。
就连他儿子忽然不举,那也是闻萱的毒计。
既然闻萱如此心狠手辣,武安侯府又这般仗势欺人,那就别怪他撕破脸皮了。
他今日来,就是把宋家的体面都给豁出去了,也要让武安侯府和闻萱从此名声扫地。
他就等着看闻萱的真面目被他当众揭穿后,镇北世子还要不要她这一身恶名的黑心贱人。
“老爷,我们回去吧……”
宋夫人低声嗫嚅着,眼里闪着泪花。
她受不了这些人看她的眼神,也不想再听夫君在这里为儿子鸣不平。
这只会让她儿子变成更大的笑话而已。
宋老爷用力推开她的手。
如果不是当着外人的面,他都想一脚把她踹倒,让她浆糊一般的脑子好好清醒一下。
“我今日来这里和你们闻家人当众对质,当然是有所求。但我不求别的,只求公道!”
宋老爷不再看发妻那满脸的泪痕,冷笑着盯住闻萱,眼里阴暗的恨意藏都藏不住,“闻大姑娘,你应该已经知道犬子被罢官的事了。你作为躲在幕后的始作俑者,真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