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哟,嬷嬷,你这是干什么呀?”
暖烟嘟着嘴佯怒道,她的眼神湿漉漉的,似乎受了不小的委屈,此刻就要哭出来了。
她此刻有点懵,头被陈氏拍得眼冒金星,竟有些今夕不知何夕的味道。
陈氏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偏爱,暖烟不是不知,她很是感激陈氏对自己的照顾与爱护,在自己才来到小姐身边手足无措时,自己更是得到陈氏手把手地教授和指导,没有任何藏私。
暖烟也是个苦命的女娃,她是被父母嫌弃而卖掉的,一直以来,她内心都很自卑缺爱,从陈氏那,暖烟才体会到何为亲情,何为母爱。
她更熟清楚,先前陈氏对自己劈头盖脸地痛骂,乃是为了保全她自己,担心自己被喻丹责罚。
只是,现下的暖烟即使清楚陈氏对自己的另眼相待,自己恐怕也要辜负她的一番厚爱,让她失望了。
小姐性命危在旦夕,日子是一天天数过去的,过了今日,少不得明日便要不小心归西了。
如今的小姐,以暖烟看来,她的脸色甚是难看,苍白得不像话不说,眼眸下甚至有着破败的青灰色,实乃一脸死相,连嘴唇都没有丝毫血色,该是时日无多了。
一直以来,暖烟关于文府、关于文泰,她肚子里便是有着无数的话想要对喻丹说,想要她认真倾听自己的建议。
只是,寻求无门的暖烟一直找不到一个正确的时机去规劝性子倔强的喻丹,时日长了,那些话也就像是装进她肚子里的食物,堆积得越来越多,让她越来越难受,几欲作呕,暖烟不吐不快。
今日这情形,喻丹怕是犹如那迫近群山的夕阳,身子很难再有起色了,暖烟知晓,有些话,如若自己再不说,恐怕喻丹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认着死理,一条路走到黑,永不回头,直到生命枯竭。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喻丹的一生也太不值得了。
暖烟清楚,以喻丹对文泰的爱,她说不得不会听自己这个小丫头的话,只是,自己此番说出去了,也算是尽了自己的指责,她以后不会有任何遗憾了,自己尽力了。
想到这里,暖烟再次下定了决心,对着喻丹就是几叩首,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玩笑之意,神态里尽是视死如归的正直。
陈氏很了解暖烟,先前之所以阻止暖烟,是因为担心暖烟猪油蒙了心,不受她自己控制,失了她平常的分寸和熟虑感,做了错事,会说掉命的话。
此时此刻,暖烟这一番坚定清醒的意志和正儿八经的严肃,倒是让陈氏放下了心,陈氏相信暖烟的为人,更清楚她的灵敏。
陈氏不由心想:“只要这个丫头知道她在做什么,便就足够了。”
“老婆子我还是不管那么多事了。”
陈氏想完,扒拉着一旁的座椅,借由它站了起来,缓了一会后,才重新恭敬地站在喻丹身旁,目不斜视,只是低垂着眼帘看着地面,不说任何话语。
喻丹看得暖烟英勇赴义的神态,便心下有了自己的计较,结合暖烟之前对自己诸多行为不甚赞同的态度,连眼眸里都清楚写满了拒绝,行动间更是抗拒,便猜测到了暖烟此番究竟是何话语。
即使心下有了自己的判断,喻丹也不想阻止,自己该是允许下手有他们自己的想法,有自由表达观点的空间。
喻丹拿着沏好的热茶,喝了一口,拿着一个汤婆子温和地问道:“暖烟有什么事,站起来说吧?”
“如今天气虽然不算凉爽,但跪久了的话,以后可是容易落下伤病的。”
“到时寒冬腊月便疼痛得走不得路,该是后悔也晚了。”
暖烟见喻丹不仅没有生气地质问自己,更没有不听自己辩解就让人将自己拖出去,反而好声好气地关心爱护自己,一时间心里大为感动。
小姐这么好的一个主子,到底是为何落得个年纪轻轻便要香消玉殒的惨烈结局呢?天上的老神仙都没有眼睛吗?怎么竟是好人命苦坏人逍遥呢?
暖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要想太多有的没有的东西,继而又磕了磕头,表达自己对方才鲁莽行为的谢罪。
此刻,暖烟的脸色比之喻丹,也好不了太多,也是苍白得可怕,只是脸颊边隐隐有着一些血色,精气神也与喻丹完全不同,该是健康之气。
暖烟想了想,觉得自己先前的言行实在是过于激烈,确实叫人不喜和难以忍受,于是,暖烟便斟酌地询问道:“小姐,你身体的事情,打算告诉老爷夫人和姑爷吗?”
喻丹听得暖烟如此说,脸上挂着的和煦笑容犹如被打了一层寒霜,瞬间便凝固了下来。
她低垂着眼帘,久久未有做出回应。
喻丹何曾没想过将自己的一切向父母和盘托出呢?只是,她不知道如今的自己,该是以何种身份、以何种立场,又是有何脸面向父母倾诉呢?
当年的她,自从与文泰在山林中一遇,经他救助后,自己的一颗心,便全部寄托在了文泰身上,甚至为了嫁与文泰,不顾家人的意见与阻挠,与他们决裂。
其实,他们早就告知自己了,给了自己分析、权衡了利弊,只是,尚处于爱恋中的自己,对于他们苦口婆心的劝诫,悉数忽视罢了。
便是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也是自己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喻丹不责怪任何人,也没有资格责问别人。
喻丹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对于嫁给文泰,自己到底有无后悔,她也不止一次地做出回应,她并不后悔。
即使现在的她,半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一年来难得有时间与文泰好好相处,纵享二人世界,甚至带给文朝奇诸多不幸,自己也依然不曾有半分后悔。
文泰是医者,他的身上,肩负着许许多多家庭的命运,毫无疑问,他是伟大的,是值得尊敬的,喻丹尊敬他深爱他,同时,她也恨着文泰。
喻丹从与文泰在山林间第一次偶遇,他背着满箩筐的新鲜草药时,再结合京中关于文泰盛传的言语,喻丹便知晓,爱上文泰,嫁给文泰,自己会有怎样的生活。
喻丹不指望任何人,包括她的父母,会理解她的行为,只是,自己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也说不得回头,说不得后悔,更没有资格向父母诉苦,让他们替自己担心哭泣。
这是她与文泰的事情,不管他们对彼此怀抱着如何的感情,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从旁指指点点,同时,喻丹从此也失去了诉说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