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珪看着官学推行的六科教本，心中很不是滋味。
想当年，学子们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若是没有名门望族之人作为主考官。
学子们都不想参加科举考试。
这就是五姓七望之家在天下人心中的位置。
就算是李世民打下来这个江山，他的女儿也不如五姓之家的嫡女地位高。
五姓之人，就算是落魄了，都能不给大唐的将军面子。
可想而知，那时候，他们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贵，又是何等的显赫。
然而，自从大唐邸报出来之后，世人们听到的更多的是这些大将军，是官府的那些官吏，是天可汗。
而他们五姓之家，想要在大唐邸报上面发表一些文赋，还没那资格。
秘书监更喜欢用学子们和弘文馆的十八学士的文赋，而不会用五姓之家的大儒们的文赋。
这就造成了他们慢慢地失去了主导舆论的能力。
“现在朝廷又开始推行官学了。”
“我们五姓之家的学问，就这么被丢弃了。”
“陛下和陈平安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以大唐邸报来引导天下学子们，让他们心向着朝廷。”
“我们没能阻拦陛下施行大唐邸报，也没能阻止他推行官学。”
“这往后，豪门越来越多，五姓之家也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五姓之家了啊。”崔民干叹了一口气。
他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李世民和陈平安一起联手，推行了官学。
这其中，肯定也会有着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在支持着，为的就是把五姓之家拉下圣坛。
王珪、崔民干、崔仁师、郑仁基等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怎么反抗？
大唐邸报上，他们若是想要发表一些有利于五姓之家的言论，根本就不会通过。
直接就被秘书监给压下去了。
他们想要在民间发声，想要引导天下学子们还是尊崇他们五姓之家。
可是，他们的那些言论已经是跟不上时代了。
天下的很多学子们根本就不买账，他们更希望自己能够学到更多的知识，更希望自己也能像是赵王陈平安一样，发明创造出来很多利国利民之物。
就算是一件，那也可以名垂青史了。
将作监的一些少匠，可是通过发明创造，得到了天可汗的嘉奖，甚至是在大唐邸报上有着头版头条，描述其功劳。
这种待遇就好像是当年大唐的大军北征、西征、南征、东征一样，不少将士都出现在了大唐邸报上，登上了头版头条，从此，天下人都知道了这位将军的军功。
五姓之家拿什么去引诱天下学子？
王珪翻看着工学，回道：“这就是大势，我们当年以耕读传家，圣人之言就在我们手中。”
“这时候，我们就是五姓七望。”
“然而，当圣人之言掌握在了陈平安的手中，当曲辕犁、蒸汽机、发电机出现之后。”
“他就是真正的圣人。”
“我们只能是顺势而为。”
既然是顺势而为，那自然也就代表着，五姓七望之家从此要出局了。
历史上，黄巢的一句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直接把世家大族们给杀了个遍。
从此之后，魏晋时期传下来的世家大族，就这么溟灭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然而，等到了宋朝时期，还是有着名门望族的概念，三槐王氏家族和真定韩氏家族。
明朝时期也有着名门的概念。
就算是千年之后也是一样，名门豪族依然存在。
王崔卢郑李这五姓之家在现在的大唐，也依然是名门，却算不上是望族了。
只不过，他们在学子们心中的地位，已经是远远不如以前了。
往后，可能也会越来越低。
这才是王珪等人担忧的原因，等到豪族越来越多，等到名门的身份已经不被世人所尊崇。
等到就算是王姓之人落魄了，依然以自己的姓氏为傲，却被别人看做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到了这个时候，五姓之家才是真正地落魄。
“我想要从自家的子弟去将作监。”
一直没有说话的卢赤松最终还是开口了。
说出这句话，多少还是有一些犹豫，有一些底气不足。
王珪、崔民干等人都看向了卢赤松，对于他们而言，这实在是太意外了啊。
“为何？”
王珪沉声问道。
卢赤松回道：“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继续延续先祖们的荣耀！”
崔民干蹙眉道：“你觉得，我们这四家的子弟们会有人有那个天赋，可以学会陈平安的能耐？”
卢赤松大声说道：“为何不能，虞昶、长孙涣他们都能够在将作监获得少匠官职，为何我们四家的子弟们就不行？”
“让他们去将作监，让他们不再为自己姓卢而沾沾自喜、自以为是、自大自满，让他们和普通学子们一样。”
“这时候，谁能够努力学习，谁能够勤奋好学，谁就能学得多，懂得多。”
“说不定，也能够出一位虞昶呢？”
卢赤松看了看王珪。
他可是知道，对于他的提议，王珪私下里早就谋划了。
他们五姓之家已经不像是以前那般，能够抱团取暖，可以攻守一致，进退有据。
郑仁基因为自家的女儿成了太子妃，就直接站在了东宫那边。
郑仁泰也因为成为了圣人亲军，和他们走的越来越远了。
王珪又让王家的几个子弟去了将作监，早就有了打算，只不过，做的比较隐晦罢了。
就比如出身洛阳的王玄策，以寒门学子的身份进入了将作监。
然而，卢赤松却知道，王玄策就是晋阳王家的偏房，只不过，后来落魄了，成了寒门。
实际上，并不算是寒门。
后来，王珪还暗中给了一些钱财，让王玄策能够进入学堂读书。
王珪等人听着卢赤松的话，一时间，也沉默了。
现如今，似乎也只能是如此。
随着县学、州学的建立，寒门学子越来越多，他们世家子弟考中进士的人数，每年都在减少。
这般下去，朝野上下出身世家，又或者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官吏会越来越少。
百年之后，五姓之家必定跌落圣坛！
王珪叹了一口气。
“唉。”
“既然如此，那就从自家的学子们挑选一些人，让他们进入自家的工坊，先学一学。”
“等到将作监那边招新，再让他们去试一试。”
崔民干还想要说什么。
但是似乎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也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现如今的局势，也已经很明了。
天可汗做主推行了官学，从此天下学子开始学习六科，他们不再以入学为主。
也就不再需要名门大儒。
只要是八岁入学，然后一年一年学下去，等到了十八岁，若是还不能成才。
那就是他自身的问题了。
只要是足够努力地学，不可能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人。
国学、算经、农学、工学、地理、历史，这六科的任何一科，只要是学透了。
必定也能在一个领域之中，成为名士。
他们若是还以以前那一套来教导自家的学子，十年之后，怕是要被拉开很大的差距。
既然已经打算要顺势而为，那自然是要把自家的子弟们送去将作监。
这才是大势。
……
陈平安看着王玄策改良之后的蒸汽机，这种蒸汽机已经是跟接近于内燃机了。
只不过，因为没办法保证气密性，所以整个蒸汽机还是比较大。
“很不错。”
“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了这一点，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不愧是历史上最强的外交官之一。
王玄策的脑子就是比较好使。
仅仅是进入将作监这么短的时间，在了解了蒸汽机的原理之后，就想到了如何去改良。
就这一点，就说明他在科技一道上的天赋也不错。
王玄策谦虚地说道：“都是少监教的好。”
虞昶、长孙涣等人在旁边看着，也是比较羡慕。
我们怎么就没能想到这一点呢？
陈平安笑了笑，说道：“我会向太子殿下为你请功，将作监这边也会给与嘉奖，还有积分。”
王玄策行叉手礼道：“多谢少监。”
陈平安又对田季吩咐道：“把这个蒸汽机搬到勤学院那边，我要用这个蒸汽机给大家上上课。”
田季连忙回道：“喏。”
改良之后的蒸汽机被搬到了勤学院。
这就是陈平安讲课的地方。
可以容纳很多人。
“你们看，王玄策改良蒸汽机的方式，是这样的……。”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动，却能够缩小蒸汽机的体积，还增强了蒸汽机的气压。
这个改动，就是蒸汽机最大的改良。
“有了这个体积的蒸汽机，我们就能够制作一个更小一些的蒸汽机车。”
“比如，我们做成这样的，把蒸汽机放在后面，然后这里是车厢，车厢可以做成这个样子。”
“因为这样，司机在这里，可以看到前面的路，再通过车把，控制前面两个轮子的方向，就能够控制整个蒸汽机车的方向。”
“我们还能够再设计一下，比如，让这个蒸汽机车能够坐四个人，再加上这样的一个车门。”
“也就是说，有了这个蒸汽机，我们就可以做出这样的蒸汽机车出来。”
“这绝对是一次比较大的改良！”
陈平安说完，直接鼓掌。
众人也都是连忙跟着一起鼓掌。
李世民看了看蒸汽机车的图纸，听着陈平安的讲解，这将是最接近他所在的那个时代的汽车。
“如此看来，王玄策确实是天纵奇才啊。”
史册上，却只是让他去当一个使者，出使西域之地，却还能完成那么大的功绩。
当真是大材小用了。
陈平安说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他进入将作监还没多长时间，就能够参与改良蒸汽机。”
“以后，说不定还能够接我的班。”
李世民看了看陈平安。
这才是真正的一心为公。
若是别人，恐怕会把将作监少监的位置，留给自己的儿子吧。
“云烨也很优秀吧？”
“我还记得，上一次他还在大唐邸报上面发表了一篇文赋，用潜望镜发现了水中的微生物。”
“我倒是希望，云烨可以接你的班。”
陈平安回道：“云烨……也有着过目不忘之能。”
李世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呢。
“当真？”
随即又想到，陈平安不会在他面前说谎。
高兴不已。
“哈哈哈！”
“好呀，好呀！”
“云烨有了过目不忘之能，你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李世民以前也担心过，陈平安年迈之后，甚至是也去世了。
那么，将作监也就没了他这般全知全能的人。
大唐以后该如何发展？
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
陈云烨也有了过目不忘之能，再经过陈平安的教导，必然可以接手将作监。
对于李世民来说，这就是他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不亚于成功推行了官学。
“当浮一大白！”
“一会儿就别走了，我们喝几杯！”
小酌怡情。
李世民现在泡了好几种药酒呢。
这东西，经过陈平安提出来，然后药王孙思邈肯定，确实有着很大的功效。
很快就风靡于大唐。
李世民也弄了一些，比如人参酒、鹿·茸·酒、虎·鞭·酒什么的。
时不时喝上一小口。
这些药酒，陈平安也有收藏。
既然李世民开口挽留了，他也不好拒绝。
黄昏之后。
大明宫的偏殿，郭安带着宫女们上菜。
烤肉和火锅。
这个在大冬天配上鹿·茸·酒，就非常的舒适。
“说起来。”
“这些年，我还是当初云烨一岁的时候，抱过他呢。”
“丽质也快生了吧？”
“以后啊，你就多带她们来大明宫，又或者是我们一起去上林苑。”
“如何？”
陈平安连忙道：“陛下，这可是他们的福气。”
李世民又开心地笑起来。
吃完饭之后。
陈平安才拿着王玄策的奖励，回到了赵王府。
等到第二天。
才在将作监这边，给王玄策进行了嘉奖。
“诸位也要以王玄策为榜样，勤奋好学、不耻下问。”
“发明创造有时候也需要一些灵感，也需要一些契机，故此，尔等也不必气馁，再接再厉，说不定，于生活中一些细小的事情，就能够浮现出来灵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