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渐沉,寒风袭人。
整个上京还笼罩在那场轰动一时的劫杀阴云里,不少店铺早早就关了门。
百草堂内屋,一块块染血的布条被丢在地上,温掌柜的脸色凝重极了。
他每个月都要协助江念缨施针逼毒,可这次却发现她体内的毒素扩散得更快了。
照这个速度,恐怕撑不了多久!
看着眼前女子脸上的赴死之意,温掌柜偷偷抹了把热泪别开头去,“我……我出去熬药!”
他是看着四小姐长大的啊!
如今自己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他怎么忍心!
这老掌柜抓药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
秋蝉也是含泪紧握着江念缨的双手,心中早已将秦家众人骂了个千遍万遍!
“小姐,还疼不疼?等平瑶上门,奴婢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替小姐出口恶气! ”
她的背上扎满了银针,再次吐出一口污血后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的冷色渐甚!
拜他们所赐,自己毒发的时间提前了,每疼一分,心中的恨就更深一分!
“她做贼心虚,是不会来的,恐怕他们现在正商量着如何对付我!”
江念缨心中笃定,这位军师身上处处透着古怪。
她傲慢易怒,冲动自负,这实在不像一个能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人!
只要将他们逼到绝境,就一定能找出破绽,抓住这一切的幕后主使!
思索之际,外头传来的异响让江念缨回过神来。
“啊——你、你们要做什么?”
一名老嬷嬷刚要离开百草堂,冰冷的长剑就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只见几名侍卫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朝廷办案,捉拿北凉奸细!”
就在昨日,有刺客袭击朝中要员。
其中一个关键的漏网之鱼负伤潜逃,所以这两日出入药铺医馆的都有可疑!
众人的心立刻提了上来,疑惑,迷惘,恐惧……
各种紧张的情绪铺天盖地。
眼见着客人们被押下,秋蝉赶忙帮江念缨整理好衣衫,不一会儿都被带了出去。
为首的侍卫浑身皆是冷酷的杀意,“说,来买什么药?!”
被逼问的老嬷嬷支支吾吾,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温掌柜见势不妙,立刻出声答道。
“禀大人,这位嬷嬷是来买堕胎药的,我们百草堂向来不做害人的生意,已经拒绝她了。”
他很聪明,想将药铺的嫌疑撇干净。
那嬷嬷目光闪烁的低下头来,只能讪笑的求饶道,“大人明鉴,奴婢不是奸细。”
哪知下一秒银光闪过,那把冰冷的长剑就毫不犹豫的抹了她的脖子!
看着倒地的身躯,江念缨心头一震,官家手底下的侍卫,会是这种做派?!
立刻有人尖叫出声,捂住双眼不敢再看,百草堂内瞬间噤若寒蝉!
“大人饶命啊,奴才是尚书府的,不信您可以去查。”一名小厮被吓得瘫软在地连连磕头。
尚书府的名号,让侍卫有了几分迟疑。
外头不知何时停了辆马车,车内传来一道清冷如月的声音。
“看来尚书府的人也不干净。”
话音刚落,侍卫已然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当机立断的给了这小厮一剑。
恐怖的氛围瞬间弥漫开来,剩下的几人彻底崩溃了,“你们这是滥杀无辜!”
“他们无辜吗?”
车内淡漠又毫不在意的语气,让江念缨柳眉一蹙。
大户人家通常府里都备了草药,这个时辰差人上街来买的,必定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可连朝中重臣的面子都不给,这车里的人究竟是何身份?
思索之际,她已抬眼望去,便见一名身着墨色华衫的男子踏出车外,缓步而来。
玉质般的容颜优雅淡漠,如天山上洒了月光的冰雪,夜空下他周身似有风华流转,贵不可言。
江念缨眸色微变,思绪立马被拉到了多年以前,竟然是他?
当今怀王卫斐然,是先皇最小的皇弟,年少拜得名师,十五岁便征战沙场威震四海。
他数度出征,手段雷霆,为大豫立下赫赫战功,更是辅佐当今圣上,以帝师之名坐镇后方。
直至数年前他突然隐退不问朝事,听说最近才回的上京!
江念缨没有想到,自己在师门山下捡回来练手了一阵子的重伤男子,居然是这样尊贵的身份。
只是后来师傅担心招惹事端,人还没醒就丢回去了。
此时卫斐然的目光只是轻轻扫了她一下,便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都带回去审。”
江念缨稳住心神,冷静的分析着局势。
事关北凉,她身上有伤,要是被带走审问,根本不可能活着出来!
她还没有报仇雪恨,还没有为江家伸冤,怎能死得不明不白?!
机会只有一次。
想到这,她毅然站了出来,坦荡的迎上那道清冷的视线。
“臣女勇毅侯府江念缨,曾拜于岐山师门,若能治王爷的旧疾,王爷可否给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岐山?!
四周的侍卫瞬间提高了警惕。
要知道当年,失踪多时的王爷就是在山脚下被他们找到的!
果不其然,卫斐然重新审视起她那张惨白的小脸,笃定的问道,“你见过本王?”
江念缨点了点头,镇定的迈开艰难的步子绕到他身后,柔软无骨的双手已经按向了他的颈骨。
力道足劲,沿着穴位而上。
卫斐然原本冷淡的表情微微变了变。
难忍的头疼倏然减轻,一直以来针扎似的感觉随着她的动作层层退去。
但更诧异的,是她身上的血腥气。
恍神间,耳边响起江念缨压低了的声音,“王爷旧疾始于幼时被种下的子蛊,每月发作便是头疼欲裂,
臣女只能暂时缓解痛楚,若想根除,唯有找出母蛊。”
卫斐然微微眯了下眼,她知道自己的秘密!
看来,在山上治过他的人,确实是这名女子。
“王爷,找到奸细行踪了!”这时外头传来焦急的禀报声。
江念缨不卑不亢的退到一旁,而他正别有深意的看着她。
怀王中蛊,这绝对是皇室辛秘,江念缨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间。
一开始她就在赌!
赌她不会折在这里!
赌一个与怀王合作的机会!
而卫斐然同样思绪百转,是啊,该不该杀呢?
他向来对美艳的女子没有好感,可那对清澈执着的眼眸中却跳跃着不服输的火种!
这让他想起了掉入陷阱的野兽,稍不留神就会被反扑一口!
明明弱小,但却危险,并值得敬畏。
短短一瞬,各种处置江念缨的方式在脑海中掠过,终于,卫斐然收回了视线。
“撤。”
他拂袖离去,眼角留下一抹耐人寻味的余光。
顷刻间,侍卫雷厉风行的退出百草堂,众人顿时劫后余生般瘫坐在地。
“小姐,这真是太冒险了!”秋蝉和温掌柜赶忙回到她身边,早就被惊出一身冷汗。
江念缨却是久久的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绝美的面容浮上了一丝胜利的笑意。
看来,怀王隐退的这几年并不简单,他定会再来找她!
京中马上要迎接一场腥风血雨了!
马车内,侍卫脸色凝重的禀道,“王爷,属下方才在内屋搜到了许多解毒的草药,
江四小姐不但受了重伤,她所中之毒,正是无妄散!”
卫斐然神色惊讶,“她居然能活到现在?”
无人知道,他有多名得力部下,都是因剧毒无妄散,顷刻毙命!
岐山一门的医术,当真了得。
“去查。”
北凉这一战处处透着蹊跷,江家之事他也有所耳闻。
他倒想知道,是谁将堂堂侯府的嫡出小姐逼到这副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