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厌离在客栈里休养了一日后,便退房准备回云梦了,当她背着包袱提着剑走出客栈时。
便听到客栈旁边不远处闹哄哄的,一群人围在一起。
她远远望去,是一处医馆门口,莫非是医闹?
江厌离听到声音后,急忙赶了过去。
只见那医馆门口跪着一个穿着粗布素衣的小男孩,看起来大约十一二岁左右。
他不停地向前方那位身着大夫装扮的人磕头,口中还苦苦哀求着:“大夫,求求您了!请救救我娘吧,求求您了!”
男孩的额头已经磕破,鲜血渗出,星星点点地沾染在额头上,但他依旧坚持不懈地磕着头。
周围的人们围成一圈,对这一幕指指点点,然而并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帮忙。
那名大夫用力地甩动自已的衣袍,试图摆脱男孩紧紧揪住的手,语气不耐地说:“我已经跟你说了无数次,不要再来纠缠不休了。你娘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男孩仍然不肯放弃,再次紧紧抓住衣袍,声音带着绝望和哭腔:“求求您,求求您……我求求您了……”
大夫不耐烦地再次甩开男孩的手,大声喊道:“来人啊,快把这个孩子带走。”
这时,两名医馆里的店员迅速走上前,将男孩架起来准备拖走。
江厌离目睹这一切,身体本能冲上前去,阻止道:“放开他!””
她赶紧拉过那孩子,那孩子脸上早已被泪水布满,江厌离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她这才觉得这个孩子有些眼熟,但来不及多想:“没关系,告诉姐姐,你娘怎么了?”
“我娘生病了,起不来了,我想给她找大夫。”
还没等江厌离开口,那医馆大夫就赶紧开口:“小兄弟,我都说了,你娘已经是回天乏术了,你趁早准备后事了。”
显然他已经前往救治过了,江厌离微皱着眉,又看了看前面的小孩,心里一沉。
却还是语气温和的对他说:“姐姐略懂一些医术,姐姐跟你去看看好吗?”
那孩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真的?那我们快走吧。”
那孩子拉着江厌离就跑,江厌离赶紧跟上,那医馆的大夫在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后转身回去了。
江厌离跟着这个男孩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处门口停下,那是一座仿佛被岁月狠狠捶打过的屋子,土墙斑驳,犹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满是皱纹的脸。
屋顶的瓦片七零八落,有的地方缺了瓦片,露出黑漆漆的洞,仿佛这屋子张着大口,在无声地诉说着它的破败与沧桑。
周围没有像样的篱笆,只是用几根歪歪斜斜的木棍勉强围了个圈,圈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在风中瑟瑟发抖。
小男孩推开门,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江厌离随着他走进去。
屋内光线昏暗,仅有的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中艰难地挤进来,在弥漫的尘埃中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路。
屋子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一张破旧的木桌摆在中央,桌面满是划痕和蛀洞。
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因潮湿而长出的一片片霉斑,
几把断了腿的凳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角落里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床板上的草席已经残破不堪,棉絮从里面露出来,黑一块白一块的。
那孩子进屋后赶紧跑到床边:“阿娘,我找来大夫了,阿娘......”
江厌离赶紧走到床边,床上之人双眼紧闭。
脸色如同冬日里被霜打过的白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起皮,微微张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要耗尽她全身的力气。
双眼深陷在眼窝之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头发凌乱地散在枕上,几缕白发突兀地夹杂其中,更显憔悴。
江厌离抓住她的右手,脉搏似有若无,又轻轻撑开她的眼皮查看。
然后转身对小男孩说:“姐姐现在先去街上购买需要用到的东西,你在这里守着,尽量把你阿娘唤醒好吗?”
那孩子似乎有点犹豫,好像害怕江厌离就此离去。
江厌离看出他的想法弯下腰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孟瑶,我叫孟瑶。”
指了指那张破旧的桌子上的东西:“阿瑶,我可以这样叫你吧?姐姐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这里,也请你帮忙看下好吗?”
那孩子终于点了点头,江厌离确实什么都没带,就带个钱袋就出门了。
昏黄的烛光在狭小的屋舍内摇曳,勉强驱散着四周的黑暗,却无法赶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死亡阴霾。
病榻之上,那病入膏肓之人如同一叶在狂风暴雨中漂泊许久的孤舟,即将被无情的浪涛所吞没。
因江厌离平时在江家医馆帮忙,学了些皮毛,她连续找来几个大夫,却每个人都摇摇头走了。
她不忍心,不忍心看到这可怜的母子就此分开,即使知道再怎样都是无济于事,她都要试一试。
屋内,江厌离眉头紧锁,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双眼紧紧盯着病人,目光中既有医者仁心的执着,又有对残酷现实的无奈。
她的双手在药材中快速翻找,拿出一根根珍贵的草药,那些草药的芬芳在此时却显得如此无力。
一旁的药炉烟火缭绕,炉中的火焰仿佛也在为这紧张的气氛而颤抖。
瘦小的男孩在旁手忙脚乱地扇着炉火,眼中满是惊恐,那稚嫩的脸庞因紧张而变得通红。
药锅里的汤汁翻滚着,冒出的热气氤氲在屋内,却暖不了那逐渐冰冷的身躯。
床上的病人面色如死灰,嘴唇干裂发紫,微微张开,似有千言万语,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息。
她的身体瘦得皮包骨头,每一寸肌肤都紧绷在突兀的骨骼上,仿佛生命正从这些缝隙中一点点流逝。
目光黯淡无光,只余一丝对生的眷恋,却被病魔无情地吞噬。
江厌离将熬好的药汤端至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病人,试图将这救命的药喂入她口中。
药汤顺着嘴角流下,床上的妇人已无力吞咽。
江厌离的手开始颤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她仍不愿放弃,轻轻按摩着病人的喉咙:“孟夫人,喝下去吧,你想想你的孩子,他在等你。”
可死神的脚步并未停歇,病人的呼吸愈发微弱,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江厌离不愿放弃,她抓住那妇人的手,闭上眼睛给她输送灵力,可是无论输送多少,都无济于事。
那微弱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屋内仿佛是最后的哀歌。
或许是江厌离的灵力有了作用,又或许是回光返照,那妇人慢慢睁开眼睛,嘴唇微动:“阿瑶......”
守在一旁的小男孩立刻跪在床榻:“阿娘,我在这里。”
“阿瑶,阿娘对不起你,执意生下你来陪我受苦。”
小男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阿娘......阿娘......你快快好起来。”
江厌离见状忍不住内心的悲戚,泪水也顺着脸颊滑落。
那妇人虚弱的声音又响起来:“阿瑶,阿娘死后,你去找你的父亲好吗。”
那孩子赶紧点点头:“我知道的阿娘,阿娘你不会死的......”
妇人又轻轻抬起视线看到江厌离:“姑娘......谢谢你.......”声音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江厌离眼中的泪落下摇了摇头。
那妇人又摸了摸自已孩子的脸,带着满脸的不舍,又突然抬起手升到空中:“公子,你害得孟娘好苦啊......”
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手落下搭在男孩身上。
江厌离赶紧抓住那只手,右手搭在上面,试图摸到一丝跳动。
搭在妇人手腕上的手指久久不愿离开,仿佛只要她不放弃,生命就会重新燃起希望。
但脉象却如坠入深渊的石头,越来越弱,直至消失。
随着最后一丝气息消散,屋内一片死寂。
江厌离缓缓放下病人的手,瘫坐在地,眼中满是悲痛与自责。
这是她第一次直观地面对一条生命从她的面前慢慢流逝,却无能为力。
那摇曳的烛光在此时也似乎为这逝去的生命而默哀,在墙壁上投下一片黯淡而又悲伤的阴影。
母亲,那曾是生命中最温暖的港湾,如今却如风中残烛般消逝,只留下自已的孩子在这荒芜的世间独自彷徨。
孩子的眼眸,原本应该闪烁着童真的光彩,此刻却像是被黑暗笼罩的深潭,空洞而无神。
那眼中蓄满了泪水,却似被什么哽住了喉咙,只是无声地流淌,每一滴泪都承载着对母亲深深的眷恋。
他望着母亲安静的面容,那熟悉的眉眼如今却失去了生机。
往昔母亲温柔的微笑、慈爱的目光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每一个画面都如利刃般割着他的心。
小小的身躯不住地颤抖,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冷冻彻骨髓。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感觉自已像是在茫茫大海中失去了航向的孤舟,母亲就是那指引方向的灯塔,如今灯塔熄灭,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汹涌的波涛将他吞噬。
孩子的耳边回荡着往日母亲的轻声细语,那些安慰的话语、睡前的故事,如今都成了刺痛灵魂的回忆。
他张了张嘴,想要呼喊母亲,喉咙却像被火灼烧般疼痛,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
那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悲号,是对母亲离去的不舍,是对这残酷命运的控诉。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母亲,却又害怕惊扰了她的安息。
那手在半空中停住,微微颤抖着,最后无力地垂下。
他知道,从此往后,再也没有母亲温暖的怀抱,再也没有母亲为他遮风挡雨。
那如天塌般的绝望,让他小小的世界从此失去了色彩,只剩下灰暗和冰冷。
在江厌离帮着将孟夫人埋葬后,望着眼前的墓碑,小小的男孩终于忍不住悲伤,跪在那座冰冷的孤坟前嚎啕大哭。
江厌离站在他的身后,眼含泪水的看着他,等男孩终于停下声音后,却保持着头着地的姿势不愿起来。
江厌离轻轻走上前:“阿瑶,别让孟夫人放不下。”
那瘦弱的肩膀慢慢撑起来,一双眼睛红肿,他看着江厌离慢慢开口:“多谢姐姐,以后我会好好的,阿娘,您放心的去吧。”
他慢慢站起来,但因为长久的跪坐,他一下子又跌了下去,江厌离赶紧扶着他,这才发现他全身滚烫,现下已经晕晕乎乎的了。
江厌离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试图唤醒他。
却只听到轻轻的一声:“阿娘......”
江厌离见状,连忙将孟瑶背起,她的步伐十分匆忙,脸上充满了忧虑和担心。
孟瑶虚弱地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已正靠在一个人的背上,那个人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他感到安心的气息。
他试图保持清醒,但身体的虚弱使得他无法支撑太久,最终还是失去意识再次昏迷过去。
回到住处,江厌离将孟瑶放在床上,找来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
她坐在床边,静静地守护着他。
这张床前几天还躺着他的母亲,现在不知还有没有残留下些许母亲的气息。
孟瑶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嘴唇干裂。
江厌离不时给他换毛巾,希望能减轻他的痛苦。
过了一段时间,孟瑶的体温渐渐降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了。
江厌离松了口气,疲惫地靠在那张勉强能承受住她重量的椅子上。
这时,孟瑶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江厌离,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姐姐......"孟瑶的声音沙哑。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江厌离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谢谢姐姐照顾我。"孟瑶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江厌离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没事就好,以后要照顾好自已。"
孟瑶点点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关心着他。
他突然觉得自已那随着母亲逝去的心脏又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