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繁华喧闹的砚京城,朱漆大门敞开。
街市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城东一间小小的茅草屋外,十几个人蒙面抱臂,围着墙体,尽显威严。仔细一听,里面的人正发出求饶声。
“哎哟……哎哟……蹲不住了,求求你们了,各位英雄好汉……快……快把厕筹给我吧……哎哟……”
为首的女子名曰乔曼儿,是砚京城第三大富豪。她坐在磨盘上晃悠两下脚,呵呵一笑,捏住鼻子道:“刘押司,下次还装不装肚子疼了?”
里面的人声音颤抖:“不敢了不敢了……哎哟……”
乔曼儿小手一挥,身旁的伙计才将厕筹顺着门缝扔进去,转眼间,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撅着腚从里面踉踉跄跄走出来。
边走边颤颤巍巍指着面前的一圈儿人,“你……你们……你们会遭报应的……”
一听这话,乔曼儿不依了,一跃到地上,步摇上的珠子也发出点点微光。喝道:“遭报应的另有其人!!!”
说罢便让两人架起那男人,去主市司内取盖戳文书。
乔曼儿带着其余几人跟上,在门外抱臂等待。
县令厌商,但砚京府开销需要靠商户养着,拗不过,他就对商户处处刁难。
尤其是对乔曼儿这个女商户。
对方信口一句:超过八家商铺,就要增税两成。乔曼儿还得笑脸相迎,表现出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
要说这官儿啊,着实比奸商还奸商。
主市司的小官儿跟县令穿一条裤子。每次乔曼儿一登门,刘押司就肚子疼。
这不,今儿个乔曼儿一露面,他就跑到后院茅厕方便。
乔曼儿不信这个邪,叫了十余个伙计,提前将厕筹拿走,让半大老头儿在里面硬生生蹲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把开店文书拿到手。
小白在书案旁盯着,等那个戳儿盖到文书上,就直接拿开刘押司的手,小跑着递给乔曼儿。
后者将热乎的文书接过,美滋滋读着上面的字。
“铺名:【得一米行】,地点:城西郊野!!!?”
不是说好的西市中吗?!!
乔曼儿来不及往下看,直接跨进门槛,上前同刘押司理论。
“刘押司,上次苏县令可亲口答应,我们米行是在西市中那个铺子!”
刘老头儿挪了挪屁股,不紧不慢地挪挪书案上的笔墨砚台,“哎呀……曼儿,天有不测风云嘛!这个铺子,有人先签了。”
“谁?!!”
乔曼儿嘴比脑子快,不管是谁,她今日都要讨要个说法。
刘押司巴咂一下嘴,眼珠子往上瞟着,一言不发。
乔曼儿看他这个样儿就知道,准是那刘德寿又半路截胡了。
这头还没问出一个字,那头刘管家就乐呵呵过来拿文书。
刘押司赶紧站起,恭恭敬敬递出文书,还不忘寒暄几句。
刘管家轻蔑地看一眼书案旁的乔曼儿,抖抖手里的文书,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她不禁低声咒骂:“狗官……”
旁边的伙计们咽不下这口气,纷纷想上前揍他一顿。却被乔曼儿拦下,“不急,咱们银子上见。”
乔曼儿,砚京城第三富豪。年方24。
三年前逃荒,她带着一家子辗转来到砚京城,走上了经商之路。
她有三大爱好:照镜子,数银子,买宅子。
如今新文书下来了,虽是偏僻地段,但也好过没有。活人还能被憋死?用点脑子,总能盘活。
东市烧饼摊前,没开张就排起了长队,忙活一上午,队也不见少。
卖烧饼的老刘手不停地在铁板上摊饼,豆大的汗珠落到铁板边缘,发出呲呲的响声。
不远处,一队人马风风火火赶来。
为首的乔曼儿身着一袭淡蓝色罗裙,上身配浅粉色的对襟长衫,腰间系一条与长衫相呼应的浅粉腰带,上嵌十颗圆润珍珠,宽大的衣袖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
这是砚京消息集散地,每天新店开张,来这儿聊一波,事半功倍。
排队的众人见此情景,发出讨论声。
老刘听到异样,抬头望向那处。手上动作没停,冲着乔曼儿走来的方向喊:“曼儿!!今儿个拿下了?”
乔曼儿带着一行十几个兄弟在烧饼摊前驻足,双手抱臂,挑了挑眉,说道:“那~是!!”
老刘一听这话,顺手递上一个刚晾好的烧饼,“曼儿,吃,别累着。”
乔曼儿接过咬了一口,笑道:“刘叔,甜!”
众人投向羡慕的目光,打头的王姨啧了下嘴,催道:“快快快~我也要吃甜的。”
转头问道:“曼儿,这第九家店批下来啦?准备卖点儿啥?”
乔曼儿掏出热乎的文书,说道:“米行!”
听到这两个字,王姨的笑意忍都忍不住,乐呵呵说道:“曼儿,你这个米行可开对了!”
后排一个懂行的大叔应和道:“这几年米价都被那刘德寿操控了,他说多少就多少。朝廷说一石六百文,他二话不说按四百文收,还往里掺沙子,再按八百文卖。平头百姓要粮没有,要税还得倒贴,吃的是带沙子黄土的米面,能安生才怪。”
听到这儿,李婶儿气就不打一处来。皱着眉道:“就是就是!”
剩下的叔叔婶婶还有王家刚过门的小娘子纷纷附和。
要不是老刘乡下有个大户亲戚,这烧饼还不一定吃不吃得上呢。
乔曼儿嚼着烧饼,嘴角几粒残渣随着动作一摇一摆,活泼得仿佛街口跳跃的小孩儿。
最后一口下肚,她噘着嘴动手摩挲几下。清清嗓子。
又从袖口拿出那张文书,“这不是来了嘛!!!东源那几个村的麦子谈下来了,秋收后稳定供应!!还有啊,大家都互相知会一下家里亲戚,咱们【得一米行】按朝廷给价收粮,路上损耗我们负责,绝不让种粮人寒了心!!”
乔曼儿身后,一直没出声的小白终于找到了插嘴的空当,“大家都互相知会一声啊!!【得一米行】,良心价!!放心吃!!”
众人齐齐叫好。
乔曼儿背过身去,从右手衣袖摸出昨日到手的房契,摇摇晃晃偷笑了几声,瞟见张阳从远处急匆匆跑来,又偷偷将房契塞进腰带。
张阳上气不接下气弓着身子喘了好久。等气儿终于喘匀了,他将乔曼儿拉到一旁。
后者贴心地抽出手帕,轻轻沾去他额上脸上的汗珠。
问道:“怎么了?”
张阳凑近,在乔曼儿耳旁道:“富源村和齐源村那几个粮户找上来,说不卖给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