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头在半空中硬生生的顿住了,倒在地上的南宫嫣然大口大口喘息着。周正的心跳也很急,但他不确定此刻是不是真的安全,一手拖着南宫嫣然,另一手拽着江纤纤,尽力带着她们往夏洛那边靠近。
夏洛此刻则是有点发愣,呆呆的望着远处那个熟悉的巨大身影,实在没想到他会在关键时刻赶来。
数万人同时置身的场面,突然变得如此的静,连风拂草叶的响动都清晰在耳,每个人的心,也都随着那老人步步行进所发出的声响而跳动。
发出那一声大喝的,不是别人,正是夸族的长老了。
他此刻慢慢的走到夸列面前,默默的盯了他半天,才将目光转向湖畔那一片已染上了鲜红血迹的草丛。
他说:“你太令我失望了。”
语气里没有愤慨的指责,没有痛心的惋惜,有的只是淡淡的感伤和疲惫,但是夸列听见这一句话后,浑身的血液都混着羞愧、委屈、不甘等等情绪迅速上涌,憋得一张脸通红。
“长老,我……”
夸族长老抬抬手,止住他的话,转身面向夸族众人:“我以长老的名义宣布,从今日起,夸列就不再是我们夸族的族民了!”
惊讶的议论声如同群苍飞起,嘤嘤嗡嗡的迅速蔓延开来,不单是夸族的族民,精灵族的族民同样感觉吃惊,闹不清这情况的突然转变,究竟是怎么回事。
夸列完全呆住了,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这个一向呵护他的老人:“长老,我……你逐我出族?”
这是最严重的处罚了!
一旦被逐出族,茉香镇再无他的立足之处!
而外面的世界再大,又有哪一处可供他容身?
夸族长老没有搭理他,目光只是扫视在死伤的精灵们身上,他们真的很小,原来精灵长得是这模样,比夏洛他们还小!他感觉有点好笑,当初怎会错认夏洛是精灵的?同时又感觉有点悲哀,这十几年来,一直信任培养的手下,竟然是背叛他,背叛夸族最彻底的一个!
“长老,我做错了什么?你要逐我出族?”夸列还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这些精灵,这个卑微的种族,长久以来不是一直都是夸族的心腹之患吗?他将事情揽上身,不过是知道长老一向心慈手软,替他解决掉麻烦而已,怎么到头来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夸族长老还是没有理他,只放声问道:“精灵长老还在?有没有受伤?”
情况有点诡异,云端很沉默的将精灵长老放下地,顺便撮起两个指头,替他扯了扯被自己揉皱揉乱的衣服。
“我是精灵长老!”精灵长老挺了挺身,很快就从吃惊中回过了神。他现在的样子虽然很狼狈,但脸上的神情却很庄严。
夸族长老的耳朵不好,听了云端的重复,才听清脚下那个微小如尘的精灵说的是什么,随后令人吃惊的事再次发生,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很诚恳的向精灵族道了歉。
夸族人彻底傻了,精灵们彻底糊涂了,云端和夏洛则是往远处走了些,离那个神情看来狂乱,似乎很快忍不住就要发起癫狂的夸列远一点。
有夸族长老在,两族应该不会再打起来了,至于他们要谈些什么,云端和夏洛也已经不感兴趣了,只是不想再看见那遍地的精灵尸体,想离得越远越好。
“可惜他到现在还没明白错在哪里。”
云端说的人,夏洛自然知道是夸列,回头张望了一眼,看见他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忍不住摇了摇头。
夸列明明是最了解长老的人,怎会不知道压在长老心头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找回时空镜呢?不论那神话是真还是假,时空镜都是一种象征,超脱了本身的价值,凌驾于信仰之上。再说夸族和精灵族都是没有什么野心的种族,长老从来不希望灭掉精灵族,扩张什么地盘,他只是希望两族能和平共处,不要再有什么矛盾,不要再相互攻击造成死伤。
可是偏偏夸列就是不懂,只认为灭了精灵族就万事大吉,要是他真能全灭了,事情也坏不到哪去,可是精灵的人数那么多,繁衍速度又快,只要还有残余,一年过一年,用不了多少年,就能回复以往的人口,那到时挟来雷霆般的报复,就不是夸族能承受的了。
他那种做法,简直就是想毁掉夸族和精灵族!
也许,不能说他有多错吧,只是想法一旦误入歧途,就很难绕回来了。
两人走到遥远处的树下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时不时瞥两眼远处的情形。过了一阵周正带着南宫嫣然和江纤纤也来了,彼此相望着苦笑,心里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沉重。
夏洛仔细检查了一下南宫嫣然,见她没受什么伤,只是有点扭了脚,暂时放下了心,抬头用下巴指了指远处道:“你们晚过来,听见什么没有?”
南宫嫣然有了点小幽默:“夸族长老邀精灵长老私谈呢,然后夸族人与精灵们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这话惹得众人忍不住笑,江纤纤最近一向阴郁的脸上也泛出点淡淡的笑意,但随即她又叹息了。
“看这样子,也许他们两族联手,想找回时空镜是不难了。”夏洛犹豫道:“可要是真找回来了,也肯借我们用,那到时拖宾还没回来怎么办……”
“找!”江纤纤很坚定道:“他一天不回来,我就接着找下去,直到他回来为止!就算是只能找见尸骨,我……”
一向不哭的她,语声也哽咽起来。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找回拖宾简直就成了一种不现实的奢想,但她怎么能放弃?哪怕只是想到放弃这个字眼,都有种不想再活下去的心灰意冷。
“好吧。”夏洛拍拍她的肩,试图安慰她:“我们陪你一起找。”
“不,不用。”江纤纤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拒绝道:“要是能找到时空镜,你们就先回去。”
“我们不能丢下你一个。”周正认真道:“也不能丢下拖宾。”
“我说了不用就不用!”江纤纤站起身,狠狠心置他们的好意不顾,掉头就往营地跑。她不能拖累他们,都是有家的人,不能为了她一个,留在这地方不回去!
“纤纤——”夏洛刚想去追,却看见夸休和夸聚在另一棵树后头对着她探头探脑的做鬼脸。
“你们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来了?”夏洛诧异的走过去,想赶他们走,怎么也不能让他们靠近湖畔,那地方死伤的精灵太多,场面太血腥,不适合让孩子看见。
“是啊,回去了。”夸休笑道:“回去找长老了。”
“原来是你们……”夏洛笑了,她还奇怪夸族长老怎么能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及时赶到呢,原来这里头还有夸休和夸聚在从中掺和。
“其实也不是我们找长老,是长老找我们吧。”夸聚补充道:“我们刚进镇,就见长老在镇子里散步,脸上的表情好奇怪。他招手让我们过去,问我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家家户户都空了,人都不知道跑去哪了。”
夏洛接着笑:“总之呀,你们这次是大功一件!”若不是他们明说,大概长老就算发现异常,也找不到湖畔来。
她说着,探手去兜里掏啊掏,最后掏出一小把奶糖,那是翻相机的时候找见的,顺手揣进了兜里,刚才忘了,现在拿出来正好犒劳这两个小家伙。
“这是什么?”夸休饶有兴趣的用指尖撮起奶糖,好小好精巧。
是太小了点,夏洛很窘的看着奶糖被夸休拈在指尖,极不成比例的样子,大概,也只够他们塞塞牙缝吧,但是糖已经送出去了,她只好答道:“是吃的。”
“吃的?”夸聚有了兴趣,用手撮了几颗奶糖,糖纸也不剥,就这么全丢进嘴里,咀嚼起来。
南宫嫣然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问他:“味道如何?”
夸聚皱着眉头品了又品,突然道:“有点奇怪。”
夸休补充道:“很甜,很香,但是硌牙……”
他说着,呸呸的往外吐着糖纸,嘟嘟囔囔道:“嚼不烂啊!”
一句话惹得众人再憋不住,爆笑出声。
这世上还是孩子比较可爱,心思单纯,言语爽直,跟他们在一起待久了,心情都会变得很轻松。
看见这么多人笑自己,夸休窘得脸都红起来,低着头喃喃道:“我……没说错什么吧?你们笑什么呀……”
不说就罢了,越说众人笑得越厉害。
夏洛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示范着剥掉了奶糖外裹的糖纸,再递给夸休道:“外面这层纸不能吃……”
“纸?”那材质,怎么看也不像是纸啊!夸休没有深究,把剥去糖纸的奶糖又丢进了嘴里,虽然只是顶在舌尖上的那一点点甜,但仔细品,却觉得很美味,不禁让他眯着眼笑了起来。
倒是夸聚,比他更大大咧咧一些,学着夏洛的样子剥了半天糖纸,可惜糖太小,力使不上,怎么也剥不开来,他恼起来,就直接将糖丢进嘴里,边嚼还边咕哝道:“就这么吃也挺好,不需要剥什么纸了!”
众人又是大笑,但那笑声在看见垂头丧气走过来的夸列时,僵在了嗓子里。好在夸列只是瞟了他们一眼,没有言语,也没有什么异常举动,看他们的样子就像在看陌生人,淡淡一瞥后就继续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