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朗带沈青棠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山村，名为青石村。
他们抄了一条小道，没让青石村的村民看见，从山坡上绕路，一直向下走，到村庄最尽头的瓦房屋才停下。
低矮的小栅栏上盘绕着爬山虎，一直缠到院子旁边的几块菜地，绿意盎然。清新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
孟朗打开栏门，向沈青棠招手，“姐姐快进来！”
随即他扭头向屋里大喊：“纪风竹！”
“你好吵。”
话落，木门从里面打开，缓步走出一位黑色劲装的男子，宽肩窄腰，身材精瘦，仿佛是一匹静待狩猎的狼，不禁令人心生忌惮。
沈青棠抬眼看去，与纪风竹的目光相撞，纷纷匆匆移开。
孟朗上前，一巴掌拍向纪风竹的肩膀，冲他努努嘴：“快快快，跟漂亮姐姐介绍一下。”
纪风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孟朗，半晌吐出一口气，道：“你的药还在后院煎着。”
“我的药！”孟朗一蹦三尺高，撒开纪风竹，风风火火地跑了。
“让姑娘见笑。”纪风竹这才正式向沈青棠行了个抱拳礼，“在下纪风竹，奉命保护姑娘安全。”
沈青棠报上名字，温和地笑笑：“多谢公子。”
纪风竹瞧沈青棠一身血污，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开口：“在下知晓姑娘曾是修仙之人，体质强悍，但离了云清宗，重回凡尘人世，终究不同以往。”
“……我并无恶意，望姑娘多加配合我们。”
沈青棠垂眼，颔首道：“我知，多谢。”
修仙界的某些修士倨傲，但眼前的少女并非如此，甚至还很温和，纪风竹不禁多看了沈青棠几眼。
自此再没了话，纪风竹把沈青棠带到一间空房，嘱咐她好好休息，随即离开。
*
时间飞逝，月下柳梢头，投了一地碎银。四周静谧，偶有蝉鸣，如流星划空，转瞬即逝。
沈青棠吃过孟朗送来的晚膳后，换洗好衣物，然后随意披了一件外袍坐在门槛上，垂眼思索着今日所得知的消息。
有人想杀她，跟谢忱有关。
那么有关谢忱的死就有蹊跷。
谢忱遇到了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事才能让背后之人不惜一切代价杀他？
沈青棠的眼底闪过一丝戾气，自知思考这件事没有结果，只能竭力平复下躁动的心，分开注意力想有关天机楼的事。
她自九岁起就和谢忱在云清宗生活，几乎与凡尘隔绝，九岁前在凡间的生活让她十分确定并无天机楼的存在，对于近年才出现的天机楼并不熟悉。
通过孟朗的叙述，唯一知晓的消息就是，天机楼算是个修仙界和人界的情报枢纽。
沈青棠起身，直接去往孟朗和纪风竹的院子，敲响了二人的房门。
与其瞎猜，还不如直接问他们。
不一会儿，纪风竹拎着睡眼惺忪的孟朗出现在沈青棠面前。
纪风竹很精神，似乎是刚刚练完剑，微湿的发还贴在脸颊处，面色红润，双眼炯炯有神。
倒是孟朗看起来非常疲惫，身上带着浓郁的药香，房间内还能听到药炉烧开的声响。
他顶着俩黑眼圈，哈欠连天：“姐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嘛……”
“我想知道有关天机楼的事。”沈青棠开门见山道。
孟朗一下子清醒了，扭头看向纪风竹。
纪风竹的眉拧了拧，“你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些？”
“我要找到谢忱。”沈青棠直视纪风竹，笑得坦然，“天机楼或许是我的助力呢？”
“谢忱那魔头不是死了吗？”孟朗惊诧道，突然被纪风竹拍了一下，自知说错话，默默捂住嘴。
沈青棠并没有在意，定定看着纪风竹。
纪风竹的表情很一言难尽，斟酌字句问：“你……跟谢忱是什么关系？”
沈青棠答得很爽快：“青梅竹马。”
纪风竹忽然沉默了，沉默半晌后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沈青棠没能听清纪风竹的话，也没有细究，继续说下去：“公子奉命前来保护我，应当也与天机楼有关，我想知道天机楼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中立于各个势力的情报枢纽。”纪风竹爽快回答，“天机楼成立于三百年前，起初是为收集消息，而如今算是发布委托的中心。”
“简单来说，你若要找有关谢忱的消息，你可以去天机楼求信，得知此消息后会给你一张账单。若你想杀个人，就可以去天机楼发布悬赏任务，附着你给的报酬，自会有人接下委托。”
纪风竹顿了顿，“我奉命保护你的确与天机楼有关，但我不能透露我的雇主信息。”
沈青棠颔首表示理解。
孟朗突然插嘴，可怜兮兮道：“沈姐姐，你可不能有事啊，这算是我加入天机楼的入门考核！”
沈青棠莞尔，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努力的，但你们也知道，我现在在被追杀。”
孟朗打了个响指，屈指敲敲纪风竹的胸膛，“放心放心，有他呢！”
纪风竹挑眉，“我没那么神。普通人间的散修还好，若是修仙界的修者我无法抗衡。”
沈青棠正欲说什么，倏然站起身，低喝：“出来！”
树影婆娑，忽而阴风阵阵而来，沙沙作响，随即从黑暗中走出一队人影，为首的黑衣人拍拍手掌，狞笑道：“真不愧是修仙之人啊，耳力就是好。”
“孟朗，进屋子里去。”纪风竹嘱咐一句，看孟朗溜回屋子关好门窗，这才走到沈青棠面前，抽出腰间的长剑，做足了保护的姿态。
一时间，银光乍闪，剑拔弩张。
为首的人轻蔑地瞥了一眼纪风竹，嗤道：“区区炼气后期，螳臂当车。”
身后的黑衣人笑作一团，“人界灵力稀薄，修炼到如此境界也实属不易嘛！”
“我们可杀了不少人，看你长得漂亮的份上，我们哥几个会好心把你们埋了的。”
纪风竹握剑的手一紧，青筋暴起。
他认识他们，一个趁火打劫、欺男霸女的团伙，若不是天机楼有规定，他真想宰了他们。
“你们也不过筑基初期。”沈青棠冷冷道，声线平和，却压住满堂嘲笑。
话落，周身狂风骤起，磅礴的灵力铺天盖地而来，以沈青棠为中心，似是排山倒海之势，气流向外荡开。
她轻轻抬手，指向黑衣人，淡然开口：“风刃。”
一众黑衣人瞳孔骤缩，还未发出惨叫，脖颈瞬间爆出血色，鲜血喷溅。
霎时，又归于平静。
沈青棠衣裙摇曳，月色清晖洒落，不染纤尘。她轻飘飘地垂手，看了眼四溅的血，不喜地皱眉。
“孟朗，出来吧。”
沈青棠没有管已经傻掉的纪风竹，转身去敲门，透过门缝看孟朗探头探脑。
“姐姐结束啦？这么快？”孟朗大咧咧开门，看到满地四溅的血，顿时把话噎在喉咙里。
沈青棠安抚似的笑笑：“能帮我把尸体处理一下吗？”
“啊？啊！好好好。”孟朗愣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忙不迭拿出一包药，洒在尸体上瞬间化成齑粉。
“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吧，不要影响青石村的安宁。”沈青棠转开话题，“今夜打扰你们了，早些休息。”
话落，她转身欲走，纪风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叫住了她：“姑娘等等！”
沈青棠脚步稍顿，纪风竹一向泰然自若的形象大改，匆忙道：“沈姑娘，你的境界是……”
仅凭一招杀了一队平均筑基的修士，她的实力大概远在筑基之上。即便高出一阶，也能够完全压制。
人间修士凭借稀薄又含杂质的灵气修炼艰难，但每提升一个境界就能增加一百年的寿命，有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金丹。
……这就是来自修仙界修士的能力吗？
原来修仙界的灵力真的如人们所说，那般纯粹吗？
“筑基而已，不足为提。”沈青棠莞尔，并没有说得太细致，“我与你们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差别。”
她十分认真地说：“我们还年轻，还有很多无限的可能。”
纪风竹微愣，知道沈青棠是在安慰他，失笑着摇摇头，开了句玩笑：“这报酬我拿的太容易。”
“公子应得，毕竟我受了伤，灵力消耗过大就要进入冷淡期，那时如同凡人，难挡杀招。”
沈青棠难得有兴致开个玩笑，“之后劳烦公子了。”
纪风竹颔首：“姑娘客气。”
孟朗仍然蹲在化为齑粉的土堆旁，沈青棠看他神色不对，出言叫了他一声：“怎么了？”
“他们也是天机楼的人。”孟朗托腮，随后用奇怪的眼神瞥向纪风竹，“为了那个三万灵石的悬赏？”
“人为财死，不奇怪。”纪风竹算是侧面回答孟朗的问题。
孟朗闷闷地应了，伸懒腰道：“太晚了，咱们都休息吧，听沈姐姐的，明日早些离开。”
三人道了晚安后返回各自的屋子，可片刻后，孟朗又走出屋子，面色平静，在那堆灰烬中摸出一块玉牌。
那玉牌晶莹剔透，其上刻着火焰的纹路，白玉中心一点赤红，格外扎眼。
孟朗垂眼，情绪不明，他默默收起玉牌，拂袖将那堆灰烬散于空中，转身返回屋内。
蝉鸣已经完全消失了，周遭皆寂，唯有几点萤火浮动，却被一只纤白的手拢住微光。
沈青棠站在不远处的灌木后，将眼前一幕尽收眼底，手心微张，又把萤虫放回夜空，悄然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