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青棠的后背瞬间绷紧,做出防备的姿态来。
随着来人的脚步声逐渐清晰靠近,房间内的烛火忽然熄灭,周遭陷入黑暗。
沈青棠的指尖蜷缩起来,面无表情,唯有心脏的跳动速度逐渐加快。
眼前景象一黑,沈青棠一怔。
——来人给她盖了红盖头。
下一秒,沈青棠明显能够感觉到有人靠近了她。
“许久不见。”
男人的声线低哑,指尖拂过盖头下沈青棠的侧颈,轻飘飘的,然后双手捧起沈青棠的脸。
隔着盖头,一站一坐。
“你是谁?”
沈青棠问,盖头下一截脖颈雪白脆弱,男人的目光始终凝在沈青棠被遮掩的脸。
男人沉默片刻,轻轻道:“抱歉,是我私心作祟。”
他抬手,轻轻托住沈青棠的后脑,珠翠又是一阵脆响。
“我没有闲心与鬼祟之人浪费时间。”沈青棠冷声,她尝试动用灵力,指尖凝出匕首的形状,在男人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狠狠捅进他的腹部。
男人一声闷哼,在沈青棠再一次攻击时攥住她的手腕。
动作幅度一大,红盖头滑落一半,男人用另一只手遮住了沈青棠的眼睛。
沈青棠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微微一愣。
眼前这个竟然是真人么?
他的气息……
沈青棠没时间细想,翻手挣脱开男人的桎梏,匕首一划逼退了男人,她刚拽下盖头,房间里早就没了身影,眼前的房门大开。
她没管,在桌上拿走了她的刀,直接大步离开了此处,往正厅去了。
可奇怪的是,方才正厅还有声音,现在竟一个人都没有。现场杂乱,入帘皆是劈成两半的桌子,倒下的椅子,散落在地的饭食。
沈青棠闭目,动用灵力探查了下周遭,最终锁定在院落之外,城楼门口。
她拂袖而去,人未到,楼门外已经声如鼎沸。
“愿与轩辕城主共进退!”
“愿与幽云城共存亡!”
沈青棠仰首就看到城楼之上的一对男女,皆身穿嫁衣,城楼下是密密麻麻的幽云城居民。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城楼外的女子。
——秦漱玉。
“你就甘心做代行者的走狗吗?”轩辕十二很年轻,不过二十余岁,声线平和,但不容置疑,“秦漱玉,他手段如何,你最清楚。”
秦漱玉弯唇,眼睛里带着天真的残忍,“我当然知道啊。”
“所以,我更会为了主上谋划,他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即便我死。”
轩辕十二轻嗤,“不分是非。”
秦漱玉笑得更愉悦了,指尖指向他身边的女子,“江西桐救过你,你爱上她,想娶她为妻,生生世世不分离。”
“主上也救过我,我的命就是主上的。”秦漱玉难得好心解释,“我喜他所喜,忧他所忧,不对吗?”
轩辕十二沉默以对。
“你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我就不会伤害你们。”秦漱玉好脾气道,“主上说先礼后兵,若你们如此冥顽不化,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轩辕十二依旧冷漠相对,用沉默表达了自已的立场。
秦漱玉不怒反笑,连声说了三个好,笑够了才轻柔开口:“杀人得诛心才是,那我不用对你客气了。”
话音未落,秦漱玉抽出腰间的长鞭,腾空而起。
于是沈青棠又见证了一场人间炼狱。
她想阻止,可忽然穿过了秦漱玉的身体。
沈青棠以上帝视角看清了幽云城的真相。没有罪大恶极,只有栽赃陷害,毫无人性地屠杀。
秦漱玉太强了,是轩辕十二和江西桐一同抵抗都阻挡不了的,二人重伤,幽云城城民们的尸体堆叠,无一存活。
“你在乎的什么,我就毁掉。”
秦漱玉弯眼,漫不经心掏出一把小刀,长鞭卷起江西桐的身躯拖了过来。
轩辕十二目眦欲裂,“别碰她!东西我给你……我给你……!”
江西桐脸色惨白,怒斥道:“不能给!”
“死也不会给。”江西桐忍着剧痛,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幽云城上下,皆死得其所,绝不低头。”
“好,好一个绝不低头。”
秦漱玉笑了,无视轩辕十二的叫喊,当着轩辕十二的面,一刀一刀将江西桐活生生剐了。
留下只有头颅,全身骨架的尸体丢给他。
轩辕十二猛地呕出一口血,痛苦却无一声叫喊,抱着江西桐的尸骨呆愣愣坐着。
秦漱玉再没看他,踩着尸体,直接向城内去了。
轩辕十二忽然又哭又笑,仿佛疯魔。
他丢了火折子,火星瞬间升腾起火焰,周遭的景象如画卷燃烧殆尽。
火焰的中心是轩辕十二与江西桐额头相抵,嫁衣如火鲜红,仿佛恩爱的夫妻。
“阿桐,此生虽未成为我的妻,但我早已心许于你。”
轩辕十二低低道,眼底尽是缱绻柔情。
“与你同生共死,我也愿意。”
沈青棠脸色苍白,最快从惊愕中清醒回神,冲出火场。跨过门槛的那一刹那,梦境轰然崩塌。
在她进入古城的那一刻起,此处就是巨大的幻境。
一场火焚烧了所有的罪恶,于苦难中挣扎不得,也断送了所有人的生路。
情景褪去,真实的古城早已破败废弃,遍地残骸和干涸黑紫的血。
城主轩辕氏,屠古城,鸡犬不留,罪大恶极。
这是栽赃。
沈青棠站在废墟里,愣了许久,目光遥遥看向相依的焦骨,半晌未语。
突然,由远及近的敲锣声唤回了沈青棠的思绪。
入目是一个佝偻的老人,头发花白,目光呆滞,背上背着一具不腐的尸骨,鲜红的嫁衣极为显眼。
沈青棠瞳孔骤缩。
……轩辕十二?
“幽云城竟然还有外人来?”
清脆的女声从老人身后传来,循声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紫色长裙,裙摆摇曳生花,脚踝缀着环铃,紫色纹路若隐若现,腰间的金莲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响动。
她容色上乘,媚而不俗,极为惊艳,长发半挽,以一根银色长簪固定,流苏微晃。
美则美矣,却宛如罂粟。
女子上下打量着沈青棠,笑语晏晏,“小姑娘,来此是为何啊?”
沈青棠暗暗警惕,换上笑面,行了一礼,“前辈好,可否知晓姓名?”
女子弯眸,轻轻一笑,“裴承欢,蛊林的一介散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