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棠站立着没说话，只上前，拿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掉叶画屏的眼泪。
叶画屏最喜欢穿热烈如火的裙摆，可是本质还是那个脆弱自责的小姑娘，可是是非大义面前，她的痛苦和愧疚已经不值一提了。
沉默半晌，叶画屏深吸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冷静，“天机楼把控的是人界与修仙界的传送阵，天机楼如今只剩我一人，我会接手这个法阵。”
“做你想做的事吧，沈姑娘。”叶画屏轻笑，“我会在最后方把控。”
“好。”沈青棠面色复杂，转身离开。
她先回到障林，那里不复曾经生机盎然的光景，入目所及都是死物，在一片狼藉中站着个黑袍少女。
裴绫褪去曾经粉嫩的裙子，换上死寂的黑色，跪在花丛旁，侍弄着枯败的花。
在裴承欢死的那刻，她种的花也死了，再不复生机。
“阿绫。”沈青棠轻唤，“你要报仇么？”
裴绫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点光亮，缓慢抬头看向沈青棠。
半晌，裴绫声音清脆，幽幽地说：“要。”
她要杀死姐姐的人，不得好死。
“带着轩辕十二吧，新仇旧恨一起清算。”沈青棠轻轻说，“一切就要结束了。”
裴绫眸光微动。
“好。”
沈青棠在障林找到了点东西，带着裴绫和轩辕十二改头换面，稍加打听，去往龙渊城。
龙渊城曾是古战场，肃杀之气很重，一般人不会踏足这里，可如今此处都是人，放眼望去，七宗聚集，在城外扎营。
城上站着的是漠幽和谢忱，俯瞰着他们。
中立的落日谷和璇玑阁都在场，看来是大事了。
谢忱彻底暴露于人前，自沈青棠的死讯传来后，卫成霄已经自负到无人可以阻止他，也正式与他们撕破脸。
沈青棠的目光遥遥望向谢忱。
半个多月不见，谢忱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黑气，气质更加阴沉，与漠幽站在一起，比魔修更像魔修。
天穹云团如墨，几道雷光穿梭在其中，狂风阵阵，似是风雨欲来。
“我们待在这里做什么？”裴绫扒着山上的石头，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人。
“看看情况。”沈青棠细细观察着，发现卫成霄并没有来，云清宗只来了清涯子，尘霄宗崔放竟到场了。
他如今一头白发，显得阴郁憔悴。
所有人都在偷偷打量着崔放，这个年纪不大但能力很强的宗主，闭关一段时日后出关竟是如此狼狈。
以尘霄宗为首，崔放站在最前，嗓音淡淡，“谢忱罪大恶极，与魔族勾结，上次让他侥幸假死逃脱，今日绝不能姑息。”
众人响应：“是！”
“修仙界中皆是兄弟姊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应当群而诛之。”崔放表情平淡，“谢忱今日，必须死。”
底下众人激愤，大肆批判谢忱，仿佛十恶不赦。
“不对劲。”
裴绫低声，手指向古战场的边缘，最外围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有一圈荧光的痕迹。
沈青棠示意她走近那边，隐藏身形，发现是一串符文印记。
“绝杀献灵阵？”裴绫认得这个阵法，脸色略沉，“布阵者是要所有人都困死在这里，把他们当做献祭的养料吗？”
沈青棠沉默很久，轻声问：“阿绫，你怕死吗？”
“不怕。”裴绫似乎知晓沈青棠的意图，“你是想主动进入阵法救他们吗？”
“嗯。”沈青棠莞尔，“我希望他们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裴绫握紧沈青棠的手，“那就走吧。”
轩辕十二没有太多意识，歪了歪头，背着江西桐摇摇晃晃跟着沈青棠走。
沈青棠牵着裴绫，步入阵法，黑袍猎猎作响，逐步靠近七宗的大本营。
七宗如今已经集结，蓄势待发，就差崔放的一道命令。
城墙上的漠幽不慌不忙，瞥了眼身后的魔军，含笑道：“谢忱，你在等什么呢？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谢忱的唇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动用灵力将声音扩远，所有人都能听到谢忱的话。
“我是谢忱，曾为云清宗内门弟子，暗中探查崔宗主放任手下肆意屠杀城民，贩卖令修士上瘾的丹药，其人道貌岸然，空有其表。”
嗓音不大，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为首的几位宗主面色一变再变，皆是不动声色地看向崔放，门下弟子们窃窃私语。
崔放屹然不动，轻嗤一声，“黄口小儿一派胡言，勿要扰乱军心。”
谢忱冷静应对，“不比崔宗主杀师登位狠毒。”
他拿出一沓纸，道：“这便是证据。”
崔放垂眸，冷冷扯出一个弧度。
谢忱缓缓勾起笑意，下了一剂猛药，“你还杀了裴承欢前辈。”
崔放瞳孔一缩，终于怒了，甩袖凝聚一道杀意极强的招数，直接向谢忱动手，扑面而来的威压险些令城门之上的所有人双腿一软，死死咬牙才稳住身形。
谢忱蹙眉，正欲抵挡，比他更快的是另一道不输于崔放的招数，死死压制住他，最终两道灵力相撞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响，几乎震破耳膜。
金丹以下的弟子瞬间喷出鲜血，城下顿时乱作一团。
崔放被震退几步，怒不可遏。
谢忱压下喉口的鲜血，发现挡在他面前的是一道纤细的身影。
因而方才抵抗产生的巨大冲击，已经将少女的兜帽吹落，墨发飞扬，露出让他陌生又熟悉的脸。
少女眉目低垂，宛如观音慈悲，但周身肃杀的气息似是罗刹。
谢忱张口又哑然，半晌嘶哑道：“小……小青梅。”
好似久别重逢。
漠幽在旁，瞳孔一缩，死死盯着沈青棠，欣喜道：“是你！”
沈青棠回首，微微颔首，轻飘飘扫了一眼周遭狼藉，缓步走向崔放，周围的人立刻闪出一条路。
清涯子眸光一闪。
沈青棠没看他人，抽出腰间的断月，刀身泛着寒意。
“崔宗主，可还记得这把刀？”
崔放眯眼，“你是沈屿之的女儿……”
“难为崔宗主还记得我的爹娘，不胜荣幸。”沈青棠淡淡的，“秦漱玉所做之事皆由你所派，她屠城夺宝，杀我爹娘，桩桩属实。”
“她死可不能为我爹娘偿命，我只能来寻罪魁祸首了。”沈青棠微笑，“您说是吗？崔宗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