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一步,死。”
黑暗中的声音突兀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打断了血屠夫近前的步伐,他阴沉着脸望向声音的来源,下一秒瞳孔骤缩,亡命而逃。
吴奇贵自黑暗雪林中走出,五指如钩扣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细看下是那白眉铜佬,不甘凝固于脸上,死不瞑目,如此一幕将血修罗吓的肝胆俱裂。
随之,此人轻描淡写的前踏,身成残影似条带,骤然已至血修罗跟前,背对后者。血修罗脸色狰狞的挥刀斩去,却落了空,继而感觉视线拔升,脱离了肉体。
吴奇贵如蜻蜓点水般,摘去了血修罗的脑袋,只剩一副无头尸体血如泉涌。
吧嗒一声,两颗脑袋滚至石砚玉身侧,四个死气森然的眼珠正对着少年。
强大无情,杀伐果断,这是石砚玉对来人的第一印象。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小子无以为报,愿为前辈当牛做马!”石砚玉翻身而起,纳头就拜,将脸近乎埋在雪地里,不敢抬头看。
乞丐保命法则第一条,审时度势。该认怂的时候就认怂,为了活命下跪并不丢人,以后有机会再找回场子就是了。
弱小贪婪,战力平庸,这是吴奇贵对跪伏少年在考验中总体表现的评价,说不上满意,但也并非一无是处,对方还是有些可取之处。
比如冷静机变,暴露之后面对强于已身的血屠夫的追杀冷静反击,并成功创伤血修罗,又点明他吴奇贵的存在令血修罗分心;比如顽强凶狠,与血修罗战至力竭前,都不曾放弃逃命;又比如忠心尚可,被点破转运官的身份后,没有丢掉身为百房门下的荣耀,否定自已的身份,而是与对方死战。
忠心这一点,最为吴奇贵看重,也在心中对少年的考验打上‘合格’二字。
“抬起头来。”无奇贵语气平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石砚玉道:“回前辈,在下赵怀良,本是抚青山镇山使熊崎大王麾下的一名吏从,隶属百房仙门名下,而今在执行转运官任务,向山河守护使收缴仙粮。”
吴奇贵点了点头:“赵怀良,秉怀忠良,不错的名字。起来吧,不必紧张,我乃仙门山河执事,任山河守护使,镇护使的监察之职,你可称我为吴执事。”
“啊!原来是上宗临面,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真是该死。小人怠慢上宗,请上宗责罚。”
闻言,石砚玉面露惶恐,把头压的更低了,实则心中一松,自已果真猜的没错,这吴执事是百房门之人,小命暂且无忧了。
至于‘赵怀良’一名,不过胡编乱造,对方想怎么解释都行,他不想回应,说的越多破绽越多。
在百房门的宗门体系中,镇护使之下,不管是自愿依附,或者被收编的生灵,都不算百房门在册成员,无法享受百房门的成员特权;这类存在,通俗来讲为编外人员,在百房门中被统称为‘吏从’,受百房门任意成员的调用。
吏从习惯性的称呼百房门成员为‘上宗’以表尊敬。
吴奇贵并不奇怪石砚玉的反应,吏从就该有吏从的自觉,他可以不在意,但石砚玉必须要表现出尊重。
“不知者无罪,起来吧。”吴奇贵展现出作为上宗的宽容。仙门的众多杂事都要靠这些吏从去处理,非必要也无须苛刻,让这些吏从心怀感激才是正确的驭下之策。
石砚玉口呼感谢的起身,面上的惶恐变成激动敬畏。
吴奇贵又问道:“赵怀良,你所修的是何法?”
石砚玉道:“回上宗,小人所修的乃是神衣门的《锦绣法》。”这事他不敢隐瞒,对方一探他的经脉便知。
“神衣门?”吴奇贵眉头微皱,眼底狐疑之色一闪而过,语气不自觉有了寒意,问道:“神衣门锦绣法乃是传承有序的正统法门,可直通玄境,远胜过那些残缺杂乱的旁门之法。你既修的神衣正法,为何不前往青瓜台渡口,乘坐灵舟前往神衣门。神衣门与我百房门同为仙门大宗,势力不相上下,你为何放着好好的神衣弟子不做,跑来做我百房门一名......吏从?”
他这段话暗含一些修士世界的隐秘。
“百房门境内的灵舟渡口便叫做‘青瓜台’么......”石砚玉只关注自已在意的,随后心中一惊,暗自寻思道:“这家伙好重的疑心,仅是从我所修的功法便怀疑我对百房门图谋不轨?”
他赶忙挠头掩饰自已的异样,而后露出尴尬的神色,嬉笑道:“回上宗,不瞒您说,我肯定想去神衣门,毕竟那更适合我修炼;只是去往青瓜台的路途遥远,小人实力低微,又身无余钱,实在不敢冒险;二来,小人也不清楚神衣门内是什么情况,我这外地人去了会不会受欺负,心中纠结。出于谨慎考虑,小人还是希望等修为提升上来了,再考虑去往神衣门。”
而后他神色一正,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又道:“小人幸得熊崎大王青睐,不计较我心怀神衣之意,依旧将我收为吏从,许我修炼之地和资源。小人非是无恩无德之人,对熊崎大王和百房仙门不胜感激,虽身小体弱,亦愿在效力之间竭尽全力奉献已身,无愧熊崎大王对我的信赖和知遇之恩,甘为仙门驱使,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话到最后,石砚玉已是一副忠义凛然的模样。
他不敢说些不喜神衣门,不愿去神衣门的假话,因为这不符合人性。修炼之人谁不想得仙门庇护和栽培,获得仙门特权。
所以他拐了个弯表达自已为何不去神衣门,非是不去,而是条件不允许;最后再以虚假的知遇之恩来表达自已的忠心。
他在赌!
赌吴奇贵没那么丧心病狂,允许他这类人存在百房门的吏从中;赌吴奇贵看在他先前和血修罗拼死搏斗的情况下,相信他的忠诚。
吴奇贵信了,因为对石砚玉的忠诚有先入为主的认可,并且满意于石砚玉没有故意诓骗他,说些不喜神衣门的话。
“不错,无愧你怀良之名,是个实诚的;我百房仙门自是允许吏从的自主选择,忤逆的严惩,似你等忠心的也不会亏待。你之忠心我已见得,自会让熊崎赏赐于你。”
“谢谢上宗!谢谢上宗!小人感激不尽。”
石砚玉点头如捣蒜,有真实的激动,因为知道自已蒙混过关了,至少在这吴执事心中,他的身份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接下来就是思考该怎么和这家伙分开,逃之夭夭了。
“行了,收拾一下,到山顶找我。”吴奇贵成残影消失于雪林中。
而后,石砚玉忍不住的捂脸,欲哭无泪:“老天爷啊,小爷是哪里得罪了您,要这么针对我,叫我自投罗网。”
他悔不当初,要是见好就收,不来寻这守山虎,也不必遭这罪了。却不知,若是他半道带着一车仙粮,早就被吴奇贵掌杀了。
只能说,从他决定假冒转运官那一刻开始,这便是无法避免的风险。
是所谓风险与机遇并存。
片刻之后,石砚玉强打起精神,告诉自已不死就还有机会,要一条路走黑,只要能脱离那吴执事,那就有的赚。他先是摸尸血修罗,得几枚大元铜钱和一柄血刀,然后将以灵力驭使赶风马回正,向那山顶而去。
山顶之上,吴奇贵盘腿坐于高石之上,蓝衣流光,高石旁侧,有灵鹤金鸡独立,闭眼假寐。这灵鹤近成人高,也是只走上修炼之路的精怪。
那长相骇人的守山虎则是如把头埋在地上,如人向吴奇贵朝拜,全然看不出王霸之气,更像一只体型庞大的家猫。
白眉铜佬的无头尸体被随意的丢弃在地,血腥味弥漫。
石砚玉恭敬上前,将摸尸血修罗所得双手奉上,又转而汇报起收缴的仙粮。
吴奇贵摆手打断:“闲话就不必赘述了,自那守山龟处我便观察于你,你的所为我皆看在眼里,并不大错。至于些许贪墨......念在你此番助力杀贼有功,便不与你计较了,只是下不为例。”
闻言,石砚玉如坠冰窟,方知自已一直被监视,随时有生命危险,俄而又庆幸不知守山蟒之事。
随之,他自是一阵感恩戴德,直言以后不会再犯,回去便主动去向熊崎大王请罪,又试探性的问起吴奇贵的目的:“上宗此番前来,就是为了灭杀二人?这二人有何来历,为何要杀仙门的山河守护使。”
吴奇贵道:“此二人乃二十四贼之一,名白眉铜佬和血修罗。这二十四贼皆是逆乱之辈,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严重威胁渊国的安定,对于此等逆乱之人,仙门必杀之。此二人杀山河守护使,无非是为了掠夺仙粮,增进修为。二十四贼行踪隐秘,不过以往只在北地流窜,不想而今竟祸及到了东部,我会通知仙门尽早处理这些贼寇,需要你等助力自会告知。”
“我此番前来,却不是特意为了灭杀二人,而是在监察到守山蟒死亡之后,追查至此,料想这二人便是凶手。我乃山河执事,在监察山河守护使、镇护使的同时,亦是要予他们庇护。”
“什么!蟒兄死了!这该死的贼寇!可惜了蟒兄,前日我尚与他交谈甚欢,不想再闻消息已是阴阳两隔,痛杀我也!”石砚玉面露震惊之色,而后痛心疾首,暗中则是捏了一把冷汗,还好有二贼背黑锅。片刻后,他又不舍道:“那上宗杀此二贼之后便要离去了吗?”
吴奇贵摇头:“非也,尚有要事处理,而且需要你助力。”
石砚玉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艰难的挤出笑脸道:“但凭上宗吩咐,怀良不胜荣幸。”
吴奇贵便道:“据我所知,仙门附属势力宝山寺意图逆乱,我需要你入宝山寺一趟,探查其内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