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朋友,乃是开天辟地遗留的一方仙石,孕育生成的石猴,我始终看不明白,它到底修到了何种境界。”
话刚到这,李星烛有点拿捏不好后面的说辞了。
毕竟孙猴子闹过天宫,其名头和出生,众仙都是有所耳闻的,但这老先生听了却没什么反应。
作为分神道身,他似乎并没有继承多少镇元子的记忆。
而且听他之前的话,应该也并不知晓终南之巅上那段因果,李星烛甚至怀疑,他都不知道自己是镇元子的分神道身。
正如李长思三人一样,他们过往的记忆,不过是由本尊身系一道的记忆碎片衍生缝合而成。
虽然这些道身心在修行和参悟自身大道,但李星烛也不敢节外生枝。
即使要提这猴子的生平,也不能扯上什么灵台方寸山和凌霄宝殿,万一牵扯出老先生一堆疑问,搞得人家世界观崩塌就麻烦了。
李星烛斟酌了一番,继续道:“我那朋友,外界称它为灵明石猴,曾前往一处仙山福地,向一位洞玄归真的高人求道。”
李星烛把孙猴子从方寸山求道,到闹上天宫,最后被镇五行山的经历大致说了一番。
当然,关键的地名人名都被他隐去了,天宫被说成了镇压一界的仙门势力,如来也被虚指为仙门背后的洞玄高人。
老先生倒是认真听了回故事,只见他抚了抚长髯,一副已是了然于心的样子。
李星烛问道:“老先生可是已辨明了这猴子修为?”
“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大道修行,玄之又玄,越是到了高处,越是难以用粗浅的修行境界来论定,这石猴便是如此。”
“不过嘛,若非要说它的修行,这石猴显相倒还明朗。应该是证得了五气朝元,但在此境之上,却断然走不了太远。”
五气朝元初期?
李星烛脑子里突然闪过虎力三妖的面容,三个还未证得三花的小妖,却偏要去和一个五气朝元的真仙犯冲。
叹了口气。
“老先生是如何分辨的?为何说它显相还算明朗?”
“按小友所说,这石猴应是走的肉身成圣的路子,若只论五行之上,几乎算是不死不灭了。要修成这等境界,那必是内外天地浑然一体,五行气循环流转,声声不息,正是那五气朝元。”
说到这,老头笑了笑,补充道:“不过嘛,正统修行之中,一但炼神还虚修有小成,得了三花聚顶,后续的修行路子并不能一棍子打死。”
“比如这五气朝元,对正统修士来讲,乃是炼神还虚大成的显相,但对于那些修阴神鬼仙之辈,哪怕是迈入炼虚合道之境了,也不可能成就五气朝元,因为他们不修肉身躯壳,哪分什么内外五行。”
“又比如你口中这石猴,若论他的元神心性,怎么也不可能是炼虚大成。老头子我猜测,他这五气朝元应是得益于开天辟地就被天地滋养的肉身,寻常修士,是靠元神还虚勾连天地大道,而这石猴,却是靠的肉身。”
“也正是如此,老头我才猜他不过是初入五气朝元。毕竟他的元神境界不够,和那些五气朝元的正修比起来,距离那炼虚合道,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且,从他与人斗法也能瞧出端倪来。”
“正统的五气朝元修士,能担得起一声神通广大,皆在于元神能参修三千大道,所以妙法无穷。但这石猴,在妙法神通上就单薄了些。”
“无论是小友提到的七十二般变化还是筋斗云,尽都在五行之上,受他肉身之道的束缚。”
“老头子我敢说,若是让这石猴来参我这虚实大道,只怕和常人无异。”
老人家一番分析可谓是有理有据了,李星烛听了倒也生不出反驳来,但他心中仍有些疑惑未解。
“绑那石猴的仙门之中,只怕证得五气朝元的真仙不在少数,何以让这猴子逞了凶?”
老头听他问出这话,嘴角玩味一笑,说道:“看来这石猴,是小友来日之敌了。”
李星烛倒也不尴尬,索性便认了。
“不瞒老先生,此猴怕是我命中一劫。”
老头子点了点头,解惑道:“只听刚才小友所讲,出手之人中,真入了五气朝元的,只怕不过五指之数。而且那仙门之人显然没有看透这猴子跟脚,纵观所有争斗,尽皆是在五行之上斗法,让这石猴占了大便宜。”
“便是小友口中最后这位洞玄真人,虽是以五行山妙法将石猴镇压,可若真要稳妥,还得靠这最后的真言压帖。”
听老人家如此一说,想想还真是。
无论是初战的巨灵神还是三头六臂的那吒太子,都是和孙猴子在拼斗肉身,而且这两位应该也入不了五气朝元。
二郎真君显然入了老者口中五指之数,但他本也和孙猴子斗了个旗鼓相当。
想来想去,这大闹天宫的“闹”字,倒显得颇为传神了。
大闹天宫并非是大败天宫,这孙猴子终究只是仗着肉身成圣,不惧一般的五行法,在天宫搅了风雨而已。
想到这,李星烛心中倒算是明朗了,有迹可循总是好的。
按他自己的判断,自己前身的修为距离三花聚顶不过是一步之遥。
而自己因为能借法于众多分神道身,实力在三花之下应该算是巅峰水准。
可也仅此而已了。
哪怕是入了三花,距离五气朝元也差了一个大境界啊。
可见李星烛一开始的想法并没问题,要么避而不斗,要么斗而不战。
做做样子,让他们师徒几个平安过去就好,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去招惹那猴子。
孙猴子的事只能先放一边了,难得有仙道大成之人当前,李星烛自然要论道一番,聊聊大道修行,说说虚实变化。
那老人家不愧是真正的有道高人,始终未曾把自己拔高分毫,也乐得与人攀谈解惑,真就如一个淳朴老实的庄稼人,在茅屋里陪着晚辈在唠家常。
也不知这二人聊了多久,只怕窗外已是日落东升几个来回。
越是到后面,几乎等同于老人家在亲授虚实之道了,李星烛哪怕听不分明,也先牢牢在心中记下。
又是一天入暮,外面斜阳尚在,二人一番论道也到了尽头。
李星烛口头上虽只称老者一声前辈,但拜别时却行的是弟子礼。
临走之际,老人家却又指着那桃树心道:“这家伙与《无字经》的融合已到了重塑真形的关键时候,应该便在这两个月内了。”
“以老头子我看来,这树心本就以‘不屈冲霄’之意为根本,而《无字经》内含摄法之道,若是二者能炼就剑形,没准这天地间又能成就一把克尽天下术法的仙剑来。”
李星烛点头一笑道:“谢谢前辈指路。”
二人再次作别后,李星烛便顺着来时路出了茅园,下了香雪海,直到翻过一座山头,才在雪地里盘坐下来。
毕竟此时,他不仅要元神归窍在现实中醒来,还要把袖袍里的桃树心带回去。
这家伙可是真身在此,要想回去,只能依靠化虚还实的法门。
好在这家伙自身也通有虚实大道,否则只靠李星烛这半罐水,怕是比登天还难。
风雪连天,不曾断绝。
李星烛盘坐在雪地里回想着此番论道的感悟,如同石像般一动未动,渐渐已是冰封雪裹。
香雪海的茅屋前,老人家盯着远山的方向,淡然一笑。
整个山野的梅香,便顺着呼啸的山风向更远处涤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