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已接近隋军大营,江蕙渐渐松了马缰,追风的速度慢了下来。李世民见了,也减慢马速,关切地问:“怎么了?”
江蕙哪里能够回答,她一咕噜滚下马背,扑跪在地上,翻江倒海似的呕吐起来。初时还有东西,到后来,吐出的便都是绿色的胆汁,几乎快将胃也吐了出来。李世民跳下马背,默默蹲在她的身后,焦急地帮她拍着背。
吐了半天,胃里已经空了,但还是干呕不止,就连肚子仿佛都在一阵阵地痉挛。江蕙竭力调整着自已的状态,但仍旧鼻子发酸,眼泪直流,狼狈不堪。
李世民终于忍不住,颤声道:“让你逞能,看看都成什么了,你以为杀人那么容易么?”
“今日亏得有江蕙,否则你们几个恐怕都得折在那树林中,回都回不来了。”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
几人循着声音看去,夜色中走来的却是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走到近旁,将腰间水囊解下,递给李世民,道:“那林子里至少埋伏着百十个高手。若不是江蕙出手诡异,将他们镇住,后来又挟持了突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今夜的事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还真说不准。”
几人听后都是一惊,背后感觉凉飕飕的。
江蕙接过李世民手中的水囊,漱了漱口,勉强挤出些笑容:“我只是想割断那几人的喉咙,却没想到这鱼肠剑如此锋利,人头竟然随手而下,吓死我了,好生恶心,以后,我再不动杀人的念头了。”
“江公子您刚才的样子就如同鬼魅一般,莫说那些突厥人,说句实话,就连我也被您吓着了。”刘仲卿无比感慨。
江蕙瘫坐在地上,仍然感觉心有余悸,听刘仲卿如此说,勉强笑道:“光听他们的呼吸声我就知道,树林里藏着的那些家伙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不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光凭单打独斗,我们几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咱们走吧,营中还有许多事呢!”李世民说罢,将江蕙抱起,放到追风的背上,自已正要上马坐在江蕙身后,忽的,胳膊被长孙无忌拉住了。
长孙无忌圆睁着双眼,嗔怪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要干什么?”
李世民被他气得直笑:“你看江蕙的样子,她自已能骑马么?”
“不能骑也是我来带她,你带着成什么样子。”说罢,长孙无忌推开李世民,自已翻身上马,坐到了江蕙身后,一抖马缰,纵马先走了。
李世民无奈地摇摇头,骑上飒露紫,紧追而上。刘仲卿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一切,也上马赶来。
江蕙被长孙无忌的做法气得直咬牙,在马上挣扎着骂道:“他带不得,你就带得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是男的吗?你为何可以坐在我身后?我是你的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长孙无忌左手一拢,将江蕙护在怀中,冷冷道:“你是我的什么?你是我的妹子,你莫非自已不知道?”
江蕙闻言怔住了,停止了挣扎,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打湿了衣襟。
进军营后,李世民让刘仲卿自去休息,自已同长孙无忌搀了江蕙,往江蕙的寝帐走来。虎子、杨平候在寝帐外,正等得心急。看几人过来,知道江蕙一定出了事,忙上前帮忙撩帐帘。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搀了江蕙进帐,正要把江蕙往地铺上放,却见地铺上躺着一个人,裹着被子睡得正香,细细看去,却是吴君澜。
这吴君澜身手不错,自然也耳聪目明,此时已然惊醒,翻身跳起。她自已也觉得自已的做法甚是不妥,低着头小声嘟囔着解释:“我有些乏,原本只想躺躺的,不知怎么竟睡着了。
李世民见了这一幕,不由得怒火中烧,他并不理会吴君澜,只看着长孙无忌冷冷地说:“兄长,不管江蕙以前如何,如今她是我的妹子,是李府的人,我李府上下都拿她当作主子。现在,如果你长孙家派来的一个下人都如此轻慢于她,我可是不依。”
长孙无忌本来看到吴君澜如此失礼,也很恼火,现在听了李世民的话,更是气得满脸通红。
吴君澜见状吓得忙跪了下来,哀求道:“二公子莫要怪我家公子,实在是君澜太累了,并无轻慢蕙小姐的意思。”
“哼哼,”李世民铁青着脸道,“你拿没拿江蕙当主子,你自已心里清楚。我告诉你,我这里容不得你这样欺主的奴才,你请自便。”
“二哥,”江蕙伸手拉拉李世民的衣襟,替吴君澜解释道:“她昨天晚上确实没睡好,你也不要太过苛责于她。”
“如果这是无垢的寝帐,她会睡在无垢的床榻上吗?如果无垢在如此危急的情形下久出未归,她会安心地入睡吗?”李世民指指另一侧的稻草堆,“那里已经有了能睡的地方,本来我们长途奔袭,辎重带的不多,你这里也就这一床褥子,她连这么一点点敬主之心也没有么?”
吴君澜原本一直都没把江蕙看在眼里,如今被李世民点破,自觉理亏,低了头,一声也不敢吭。
长孙无忌骂道:“还不出去,还在这里碍眼。”
吴君澜忙应了一声,起身出帐。
长孙无忌看着李世民咬咬牙,道:“不管如何,是父亲让吴君澜来的,你这样赶他走,就不怕拂了父亲的心意?再者说来,不就是在江蕙的床上躺了一会儿?这吴君澜从小和无垢一起长大,跟无垢在一起也常是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你又何必小题大做,给她戴这么一顶大帽子?”
这会儿,江蕙出营时吃过的止疼药药效已经过去,感觉腿上、屁股上火辣辣的疼,胃里也是一阵阵的恶心,难受极了。她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落下,咬牙勉强笑道:“让我躺下,你们再吵好不好,我实在受不了了。”
两人这才都闭嘴不言,李世民黑着脸扶江蕙躺下,又关切地取被子给她盖上,转身又命虎子拿水。
长孙无忌站在一旁看着,心里一阵打鼓,暗道:“这两个家伙,说他们没有私情鬼都不信。此间的事情一完,我就回府立刻禀明父亲,教无垢与这李世民赶快成亲,否则,这正室都还不一定是谁的呢?”想到此,心中越发烦躁,也不和二人说话,掉头去了。
江蕙见他气哼哼地走了,嗔怪地对李世民道:“栖霞山庄那个温文尔雅的李二公子哪里去了?因为点儿什么事就生这么大的气?”
李世民托着下巴想了想:“细细想来,的确没道理发那么大的脾气,可是刚才不知怎么了,一见她那个样子,我心中就有一股无名之火,压都压不住。”
“因为她是长孙家的人吧?”江蕙伏在枕上咯咯笑个不停,“看来,你心中并不认可长孙家对我们母女的做法,甚至可以说对他们的做法深为不满啊!”
“看我把未来的大舅哥都得罪了,你还笑得出来!”李世民上前就揪江蕙的耳朵。
江蕙一躲,又触动伤处,龇牙咧嘴地叫了起来。
帐外,长孙无忌和吴君澜听着帐内的声音,两人无奈地对视着,吴君澜悄声道:“公子,咱们还留在这里吗?要不咱们还是走吧,好不好?”
“走个屁!”长孙无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转身回自已的寝帐去了。
不远处,虎子和杨平躲在阴影中,把一切看在眼里,两人都捂了嘴,暗暗发笑。吴君澜听到了他们的动静,狠狠地别了两人一眼,想走,可又不知该到哪里去,只好在帐外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蹲了下来,将头深深地埋在两膝间。
夜晚的风好大,好冷,吴君澜蹲在那里瑟瑟发抖。忽然,她发觉有人好像站在她的面前,抬头一看,是李世民。吴君澜忙站起来躬身行礼:“二公子。”
李世民点点头,沉声道:“江蕙刚才说我了,我也感觉我刚才的反应有些过激,你是不是也和我们想的一样?也觉得自已很委屈,认为二公子小题大做。”
吴君澜忙躬身道:“君澜不敢,这事是君澜的不对。”
“君澜啊,”李世民努力压抑着怒气,“蕙儿的身世想必你一定知道,对于师父一家对蕙儿的态度,我不方便说什么,可我知道这几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她吃的苦你们想都想不到。如今,她在我的身边,我就有责任守护她,我不会让她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如果你不想做她的侍女,你尽管回栖霞山庄。可如果你选择留下,我请你记得自已的身份,我不希望今天这样的事再发生。”
吴君澜将身子躬得更低:“是,二公子,君澜明白。”
见吴君澜态度诚恳,李世民语气稍缓:“蕙儿的腿上有伤,我们都不方便给她上药,你进去看看。蕙儿是个大度的人,她刚才还极力替你开脱,并没有计较你的无礼。你就同她一起住在帐中吧,晚上外面太冷了。”
“是。”吴君澜恭声答应,慢慢蹭到帐前,低声道:“蕙小姐。”
“这是军营,叫江公子,切莫忘了。”李世民忙上前叮咛道。
“进来吧!”江蕙在里面说话。
李世民示意吴君澜进去,吴君澜点点头,挑帘进帐。
看江蕙正在自已张罗着上药,吴君澜慢慢蹭到前面,伸手想帮忙。江蕙摆手拒绝:“不必了,我自已可以。”吴君澜尴尬地缩回手,退回自已的铺上,坐着看江蕙熟练地操作,心里不由得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江蕙上完药,支起身子看着吴君澜:“你也看到了,我自已什么都能做,你不必勉强自已留下,明天我会和你家大公子说,就说是我不愿意要你,这样你回山庄去也不会受责。”
“不用了,我既然受命,就一定会等到此间事毕,再和大公子一起回去。”吴君澜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地回答。
江蕙也不计较,嘻嘻一笑,掉过头去,不久呼吸便低沉了起来。
吴君澜躺在柴草上,听着江蕙睡梦中轻轻的呻吟,回想刚才看到的,江蕙身上大片大片结痂的伤口,心中那根柔软的神经被触动,翻来覆去许久,方渐渐睡着。
待到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她才发现天已放亮,江蕙已经起身自已收拾停当,正在整理床铺。吴君澜暗暗骂着自已,忙跳起来也开始收拾。
江蕙看了看她,什么也没说,挑帘出去。不多时,左手端了一个碗,右手掐着两个馒头走进来。
她将手中的碗放在吴君澜面前,自已盘腿坐在她的对面,递给吴君澜一个馒头:“我们每个人随身都只带了一个碗,咱俩一起用吧!”说罢,几口吃掉了一个馒头,端碗喝了几口粥,便起身又出去了。
吴君澜看着手中的馒头,不禁哑然失笑,自已这是在做丫头吗?怎么反倒感觉像是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