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潜娃合上了日记本。又开始胡思乱想:我知道叹息命运是一种懦弱的表现,可是我又能怎样呢?
小时候,没有户口,不觉得它的重要!
现在不同了,没有户口,别的一切都没有,不能找到好的工作,不能结婚生子。
可是又能怎样呢?
这些本不是我所能决定的,父辈们带给我们的不幸,难道还要继续传下去吗?所以我纵有再大的激情,也会消失的。
真正苦了的还是妹妹,由于没有户口,什么也不敢问津,我确实不敢想象她的将来……
随着潜娃和妹妹不断长大,他们全家又一次陷入没有户口的麻烦中。
就在这时,“克鲁”死了。
仅仅六个月的生命,短暂的令人心惊,没有留下一声真正的嚎叫。你好像并不痛苦的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一切爱它的人。
“克鲁”,你本不该就这样去的,你还没有真正的长大。你还有许多事情没有经历,你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你不该死的,你这忠实的伙伴,你从没有离开过自已的岗位,你也从没有伤害过别人,你是善良的。
可他们却为什么要残酷害你呢?
不,“克鲁”,是我们的无知,牺牲了你年轻的生命,是我们的愚昧,让你还未强大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我们无声的忏悔,忏悔我们疯狂的行为,只希望能在天国得到你的原谅。
“克鲁”,我们默默的怀念,怀念两小时前你还欢快天真的身影,而今你再也不能回到我们的身边。
你终于永远的自由了。
不,“克鲁”,你没有死。听,静夜里我似乎又听到你项下铃铛的响声;看,迷蒙的眼前,好像又看见你跳跃的身影。
不,“克鲁”,你真的没死,你只是暂时离开了我们,去广袤宇宙追寻自已的天空。
“克鲁”,你根本不会死的,你那么纯朴,那么善良,即使是索命的魔鬼,也会被你感动。
真的,“克鲁”,假使真有上帝,我相信只有你才配成为他的坐骑!
我的“克鲁”,他们都叫你“黑龙”。你听见了吗?我呼唤着你,我要为你作诗,我要用文字记下你走过的短暂的路。
那路上至今还留着你我同行的脚步。
还记得吗?那天我带你上公路,你奔跑着去追赶逝去的太阳。
还记得吗?那天我带你上山坡,你拼命的挣脱束缚,因为你渴望自由。
还记得吗?当那该诅咒的老头要在你身上动刀,你抗争、愤怒、吼叫。终于,却还是没有逃脱他致命的一刀。
你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我们谁也没有勇气承认,你已在为生命最后的辉煌哀鸣,终于你谁也没有怨恨的倒下了。
躺在大门口,头朝着屋里,脚却在屋外。睁着的双眼还是那样善良的望着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从没有直立过的双耳,却奇迹般坚挺的竖着,因为你知道那曾是我们的希望,“克鲁”,你至死还念着主人的愿望。
你好忠诚,我的“克鲁”!
“克鲁”死了,潜娃和父亲抬着它,含着泪掩埋了它还带血的身体。
潜娃家养了半年的小狼狗,死了,被一个不知姓名的老头杀死了。
全家人都没有吃完今夜的晚饭,他们怀念几小时前还跳动的生命。
小“克鲁”死后,全家人都若有所失,回到家格外有一种冷清之感。
人在孤独时,总是用沉默回答陌生,在失落时,用冷淡消化热情,在悲苦时,用死水一样的心去感觉世界的冰凉。
下午下班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同学,好久没见到她了,看她目前的情形是比过去懂得了生活,也懂得了享受青春和美丽。
尽管她正遭受离婚的不幸,在婚姻上是不幸的,而在她的情感上,潜娃以为是万幸的。
离就离呗,与其守住一个没有爱心,不懂得尊重和爱女人的男人过勉强的婚姻生活,还不如早日甩一个漂亮而潇洒的拜拜。
泪眼的迷蒙与现今时髦的毛料呢裙,和昔日忧郁成疾的她有了太多不同。
生活确实很能上课的。
临别时,她奉劝潜娃不要太早走进婚姻,潜娃只能苦笑,贫穷得连共和国公民权都没有的他,哪敢奢谈什么婚姻?
又一个工作的午后,厂里的同事给潜娃介绍了对象,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潜娃还是答应见一面,总得给父母一个交待。
比过去别人给他介绍对象,见都不愿见进步了很多,尽管他讨厌这种恋爱的方式。
男女通过相亲来确定是否恋爱,依然存在,依然必不可少,依然会发生在潜娃的身上。
中午去相对象,她不高,也不胖,不美,倒也不难看。他们说她很文静,很勤快,很不错,他们一直在说。
她没有说,只是在最后分手时,说要问问她的父母。她没有恋爱过,于是潜娃在想:如果有缘,他真的愿意接触一下。
潜娃也想试着再爱一次,如果她真的愿意嫁给潜娃,潜娃也想结婚,他已经二十一岁了,关键是自已还没有户口。
他也会善待她的,毕竟他还不是太坏,也还不太浪漫,也还不太无所谓,所以他愿意等待一次机会。
没有结果的相亲,又一次证明了潜娃的感情,缘分未到。
有人说,女人的一切是从结婚开始,男人的一切是从结婚结束的,女人总想栓住男人,男人老是希望摆脱女人。
男人常幻想自已是一棵挺拔的树,去爱怜身边轻柔的小草,男人总认为自已是世界的主宰,却忽略了人类是从母系氏族过来的。
女人离不开男人,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女人爱哭,常把泪挂在脸上;男人常笑,却把泪流在心里。
父亲还在为户口的事情焦虑着,大伯找的人,又一次令全家失望了。
妹妹下班已经两个小时了,却还未返家,她现在也有一种不想回家的空虚。
潜娃时常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已违了法被抓了起来,他也许就重新获得了公民权,总不能给没户口的人判刑吧。
也就解决了拖了十年之久的户口问题这是一种很古怪,很荒唐,很可悲的想法,可他却老是不知不觉的想这些问题。
为自已活着很轻松,为别人活着就太痛苦,太沉重,他总觉得人生的瑰丽和绚烂,与他无缘。
他觉得他不该再生存于这个世界,可是他还是得为父母活着,为爱他的家人,友人活着,可是他老觉得活的不够潇洒。
活的不够理直气壮!
不能潇洒的活,还可以潇洒的去死,不能轻松的走,还可以轻松的睡着,其实他又怎能潇洒的去死,轻松的去睡。
为了户口的事,他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尽可能的找了可以帮助自已的关系,包括刚刚在财政局站住脚的平哥。
甚至听说二哥李阔的母亲认识公安局长,他都去求了阿姨。
“扯一片漂浮的云卷成卷,做一个童年的万花筒,我看到了过去的自已。
搜索无影的孤独,折叠揉搓扔进废弃的纸兜,我感受了那一份早到的衰老。”
潜娃的日记,越来越悲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