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十九猜测的不错,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清俊瘦弱,整个人裹在一件白毛大氅里,连帽子都带得严严实实。那少年面上很白,但和白枫的死白不同。那是一种病弱的白,是看一眼就知道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白。他眉眼无力的耷拉着,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的愁苦和常年被病痛折磨的哀戚,在莹白的月光下,像一团透明到即将消散的白雾。
那少年坐在一张轮椅上,轮椅后立着一个用木头拼接起来的高大人偶。
“哎呀,遭啦遭啦。”小妘慌乱间又把那条绸布遮到十九的眼睛上。
嘶……我快被你戳瞎了姐姐。十九在绸布下面狂眨眼。
“这,表哥,对不起。我又闯祸了。”小妘的声音带着委屈和歉疚。
少年淡淡道:“习惯了。”
十九沉默很久,试图替小妘开脱道:“其实,我是个瞎子,你信不信?”
不过没人感谢她的体贴。
“表哥,还是杀了扔到后山吗?”小妘询问。
等会儿?这不是药师谷吗?我是不是走错了?这确定不是恶人谷?十九不理解,也不尊重。
“那个我能不能自已去后山死啊?”十九弱弱举手。
“真的?你可以自已去吗?那可太好了,扔死人好累的。”小妘欣喜。
哇,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啊……十九无语凝噎。
“唉,罢了。”少年叹气,他推着轮椅来到十九面前,亲自揭开了那条绸布。
十九终于又重见光明。
随后少年又往十九后腰上扎了一针。
行,老娘挺了两辈子的铁骨铮铮又断了。十九为自已的老腰默哀。
“她便留在这里。你回谷中不可提起此事。”少年叮嘱小妘。
“哦,好吧。”小妘咬唇。
“那个,我爷爷还在村里呢。”秉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十九可不允许死老头独活。
“派人去盯住她爷爷,就说孙女离奇失踪,此二人必对药师谷有所图谋。”少年斟酌片刻,开口道。
耶!计划通!十九感叹自已的智慧。
“知道啦。那我就先回谷了?”小妘自知理亏,低眉顺眼地向少年讨饶。
“嗯。回去吧。”少年轻点下颌。
“那表哥早点休息,妘儿明天再来看你。”小妘一溜烟离开了。
十九的腰又失去了知觉,她趴在石桌上,百无聊赖地打量自已所处的地方。
这是个小院子,隐在高耸茂密的树林之中,院中种了棵梅树,只是这会儿不是梅花盛放的时节,因此那梅树倒还葱郁着。院子后边是个大约有三间屋大小的房子,通体是用木料搭建的,大门前没有台阶和门槛,房檐上挂着些晾晒的草药。
十九研究完院子,又转着眼珠子去看身旁的少年。
少年正微蹙着眉看她,原本就下垂的眉梢更添苦意。
二人对视良久,少年叹口气轻声呢喃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十九挑眉:“咋啦?你也要死啊?”
少年又是一针,这次封住的是十九的嗓子。
十九躺在木板上双眼放光的盯着木头人熬药。
她已经在这躺了三天了,每天看着那木头人又是推着少年的轮椅到处走,又是给少年采药,又是给少年熬药的,甚至还会修家具。十九越看越眼馋。
要是我也能搞一个这样的木头人那我就不用回回在河里等人捡小孩儿了。十九心痒难耐。
但她现在不能说话,也没机会同少年打听木头人的来头。
少年的眉毛比前几日蹙的更紧了,这会儿正坐在屋内的书桌前翻看医书。
不行就算了呗。逞什么能啊。还不如早点放我回去虐待老人。十九翻白眼。
等那锅药终于熬好了,少年指使着木头人去给十九喂药。
呸呸呸!怎么解药比毒药还苦啊!呸呸呸!十九疯狂吐口水。
药喂下去一个时辰后,少年又来给十九把脉。
好么,这皱的都快成一字眉了。十九眨眼。
少年轻轻摇头,低喃着不对不对又回到书桌前翻书。
唉,这孩子也是真犟啊。十九无奈闭眼。
突然她感到腹中传来一阵绞痛。
完了。这是她脑子里最后来得及闪过的两个字。
绞痛越来越重,身体开始发热,脑袋发胀,四肢百骸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炙烤,十指抽搐,指甲插进大腿肉里,血流不止。
少年听到动静回头时,十九已经开始往地上砸头。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十九砸的额头血肉模糊,但真的太疼了。意识如此清醒,每一处经脉骨骼的疼痛都无法忽略。
少年忙上前给十九施针,但十九挣扎太过,他根本刺不进正确的穴道。
“愚木!按住她!”少年急得喊了一声,随即疯狂咳嗽。
那木头人听令立刻上前制住十九,但十九已然开始浑身抽搐,嘴中大口大口呕出鲜血。
待少年终于给十九封住各处经脉时,十九早已昏死过去。
少年探了探十九的鼻息,微乎其微。
他对木头人报了一长串药名,让其去采药。自已则弯下腰指尖轻点十九吐在地上的污血放在鼻尖嗅了嗅。
少年的眼睛豁然睁大:“难道是……”
“表哥!表哥!姨母回来了!”小妘蹦跳着跑进木屋时,少年正举着一根枯枝发愣。
她看了一眼蜷在地上浑身血污的十九。十九的双腿之间还在不断向外渗血。
“她这是……”小妘惊住了。
“来月信了。”少年轻声答道。
“可这也,太多了吧……”小妘看着一地的血迹难以置信。
“她身中奇毒,每逢月信便会毒发,毒发时剧痛难忍,药石无医。”少年仍看着那根枯枝皱眉。
“表哥,你看什么呢?”小妘好奇上前。
那枯枝上沾染了一点血迹。
“她的血。”少年将枯枝递给小妘,“是剧毒。”
“啊?”小妘刚伸出的手立马缩回去。
少年伸到半空中的手顿住,无奈将那根枯枝扔进一旁的废纸篓里。
“可是如果她的血连树枝都能毒死的话,怎么她还没被毒死啊?”小妘困惑。
“是啊,她居然还没死。”少年也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