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灵力磅礴而来,一瞬间挤满了沈青棠的灵台。
痛。
沈青棠承受着剧痛,但仍死死咬牙,感受着灵力从灵台,流窜充斥到全身经脉,最终拥挤在金丹之中。
元婴,化神,炼虚,合体……
一级一级飞速上升,直到停在大乘后期,只差毫厘就步入大圆满。
在沈允枝收回手的一刹那,沈青棠猛地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她趴在地上,忍不住蜷缩起身子,痛得发不出声音,眼前一片血红,鼻腔和嘴里都是血腥味。
沈允枝缓了缓呼吸,坐在地上,“你还好吗?”
“不太好。”裹着血沫艰难发声。
感觉马上就要见到太奶了。
“我看着也是,快要死了似的。”沈允枝笑笑,闷闷咳嗽,“能不能行?”
“能啊。”沈青棠吐掉血,缓慢开始适应身体内的灵力。
沈允枝的灵力并不排斥她,躁动几下就平息了,老老实实回到金丹里,四肢百骸都充盈着力量,宛如脱胎换骨。
沈青棠缓了缓,擦掉脸上的血,在沈允枝对面坐下了。
她看到沈允枝的脸色更苍白了,似乎下一秒就会驾鹤西去,正欲开口询问,就见沈允枝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沈青棠在沈允枝倒在地上前接住了他,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
沈允枝笑笑,“徒儿,你知道我发现了他什么秘密吗?”
沈青棠摇摇头,压下眼底的泪意,给他输送灵力,压制住他体内的毒,“别说了,我们要一起出去……”
沈允枝没答,自顾自地说:“我亲眼看到他吃了他的道侣。”
思绪万千,沈允枝与岑无忧的相识远比卫成霄早,他们曾共同游历过一段时间。
分别后的再次相见,岑无忧成为了他师兄卫成霄的道侣。
他本来就和卫成霄不对付,同是天之骄子,性格不合,就难以勉强成为好友,于是不咸不淡。
直到师父死后,仿佛支撑着表象的主柱断裂,之后一切都变了。
同门们云游四海,纷纷离开,薛子坤性情大变,与卫成霄针锋相对,在外游历的沈允枝自然乐见其成。
薛子坤败了,他建立的宗门群龙无首,沈允枝前去收了尾,培养了一个好苗子继任宗主之位。
他还找到了薛子坤的手札,发现了秘密。
“欲望的种子,一开始就选择了卫成霄。”沈允枝道,“把卫成霄一点一点拉下来,堕落,供欲望驱使。”
沈允枝不喜欢卫成霄,但也不会否认他的人品,可是如今的卫成霄已经不是真正的卫成霄了。
在此时卫成霄给他传了信,信中只有一个名字。
岑无忧。
“无忧长得很像我那死了的阿姐。”沈允枝笑笑,“所以我去了。”
明知前路有诈,沈允枝还是去了。
因为他对因他而死的阿姐有愧,全部还在岑无忧的身上,以减削套在自身的枷锁。
卫成霄找他也许是有事相告,却被他无意间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掉的一幕。
卫成霄剖开了岑无忧的肚子,啃食着她的血肉。
像头无意识的野兽。
沈允枝惊愕,立刻提枪,裹着恨意要杀他。
卫成霄不知为何功力大增,明明有杀了他的能力,却只下了毒,关在束魂塔中。
沈允枝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在尸山血海中拼杀出一条生路,用灵力压制着这些毒。
他除了杀就是杀,麻木不仁,宛如一个机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休无止。
半死不活地生活在束魂塔,与尸体相伴。
刚开始他还会跟尸体喋喋不休的,后来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死寂,直到待在一个地方一坐就是一天。
沈允枝压制着体内的毒性,只能延缓得慢些,他后来也安然留在这里了,就当赎罪吧。
“替我出去。”沈允枝握住沈青棠的手,一字一顿道,“替我……出去看看。”
沈青棠连连点头,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好……”
“把……我的枪带走。”沈允枝气若游丝,声音越来越低,“临终之前,能够收一个徒弟,此生……已无憾了……”
沈青棠颤抖着,紧紧握住他的手,却仍然能够感觉到快速消散的生命力。
沈允枝看着暗沉的天穹,耳边好似响起少女清脆的笑声,喃喃道:“阿姐,你来带我走了吗……”
他缓缓抬手,似乎要抓住什么,悬至半空,倏然垂落。
沈青棠稳稳接住,怀里的人已彻底没了生息。
周遭静穆,沈青棠已经流不出眼泪,在这里徒手挖了土坑,一点点把沈允枝埋上,即使砂土粗粝,磨破了她的手指,她感觉不到痛似的继续埋。
沈青棠跪在土堆前,磕了三个头,便拔起枪走出束魂塔。
塔内一月,塔外一日。
沈青棠在塔内待了近一年,在外面不过是十二日而已。
可沈青棠觉着时间很长,像过了半辈子一样,年轻的躯体仿佛装进了一个年迈的灵魂。
她感受着塔外的阳光,恍若隔世。
沈青棠垂眼,提着长枪,带着刀往前走,忽而听到前方传来一道急切担忧的声音。
“阿棠!”
陆云笺一如既往一袭白衣,奔跑着抱紧了她。
没顾着沈青棠浑身的血,会染脏自已的衣服,死死地抱紧她。
沈青棠没什么表情,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情感表达,只木着脸,轻轻拍了拍陆云笺的脊背,以示安抚。
“阿棠……你的命灯熄了,我以为……”陆云笺不敢抬头看她,害怕她一松手,沈青棠就会消失了。
“所以,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死了,对吗?”
沈青棠淡淡的,看见陆云笺点了头,喃喃般喟叹道:“那真是太好了。”
陆云笺这才抬起头,看到沈青棠疲惫苍白的脸,她眼底的阴沉,死寂与麻木冲击着陆云笺,她竟然感受到一种极重的死意。
“师姐。”沈青棠艰难扯起唇角,“我要走了。”
陆云笺死死握住她的手。
沈青棠轻轻拥住泪流满面的陆云笺,温柔道:“师姐,别等我们回来了。”
此去一别,就再难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