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战事吃紧,所谓礼仪并不宏大,一切按着最低标准进行。即使如此,也是京都这些年最热闹的典礼。
后续的流程并没有出岔,季玉鸾像是提线木偶一般维持着大家闺秀的体面,却惹得众宾客连连称赞。
随着司礼请仪毕,萧瑾珵斜目瞧见季玉鸾那张笑僵了的脸终于有了别样的神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季玉鸾随即行了礼,径直走向内殿。
“这……”萧瑾珵张了张嘴,他其实想说方向反了,只能悄悄在一旁吩咐锦二。
雄赳赳走在前头的胡桃瞧见来人:“呦,锦二大人,可是你家主子有什么事?”
胡桃惯常瞧不上晟王的旁边人,天天一副狗眼看人低。
严妈立即摇头:“锦二大人,可是晟王有什么着急的事?”
锦二因着混迹各地,早看出胡桃夹枪带棒,心里为晟王鸣不平。想着晟王年幼时不得母亲慈爱、父亲看重,如今还娶了那么个媳妇,身边净是些……
“晟王让手下来请季五姑娘回内殿。”转了个身,“这边请!”
“不对啊?明明那边离花园更近,竟不是主屋?”胡桃有些心急了。
锦二顿时有些高傲:“当然,那是主子书房!”
“王妃多虑了,东南方有银杏树,放了秋千,不用穿过连廊去花园,相当于一个独立的院落。格局也跟王妃原先的魏国公府的相似,想来住得更舒适点。”锦一赶来解释道。
“原是如此,一切听从晟王安排!”季玉鸾缓缓出声,“烦请带路。”
婚房内。
胡桃等众人退去后抱怨道:“什么舒适,那分明是把姑娘你隔离在府内一角。”
严妈立即给海错一个眼神,海错点点头。
季玉鸾轻叹一口气自嘲道:“想多了,西院本来就见客的,我的作用无非就是纽带,难不成让我去交际,他晟王也得放心不是?”
胡桃心急道:“姑娘原先在魏国公府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您是王府的主人,到时候下人逢高踩低可怎么办?”
严妈这才点点头:“胡桃这话不假,这明着是打姑娘的脸,姑娘有对应的法子吗?”
法子,真是可笑了。他是主,她才是客,人家这么做无非是说,西边是他的私人区。这小院子有小厨房,小花园……这不是说完全不用出这个院子也能生活。
“海错,你先看看院子格局。”季玉鸾略过了这些问题。
不一会,落苏端来菜:“姑娘,殿下吩咐锦二送来。说是您向来爱吃,现在必定饿了,快擦手用餐。”
“有炙鸡、炖羊、鹿脯、鲤鱼脍、紫苏虾、蒸鹅……”
严妈扫了一眼:“怎么全是荤食,这殿下。姑娘,您现在不能吃太油腻的,用点代参汤。”
“就是粟米,奴婢去吧!”落苏看着一脸懵的胡桃,“你看看姑娘刚在马车上用了那么多水煎包,正犯恶心呢!”
季玉鸾“没…哎!”了一声,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落苏就已经把桌上的菜收了出来。
哎,其实也不用全收走。但看到严妈一副铮铮有词,只得闭嘴不语。
外殿还是一如热火朝天。
宾客纷纷上来贺喜。
“圣上到!”“皇后到!”
武德帝点点头:“各位卿,不必多礼,尽心欢畅。小子大婚,朕心甚欢。”
徐皇后也随意说了一些吉祥话。
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这沈皇后向来深居简出,今日倒是出宫。
“那晟王毕竟是皇后亲子!”有一人回复。其余众人恍然大悟。
徐皇后坐定后,悄声道:“不日,这季五姑娘就会跟老六北上,妾去看看。”
武德帝点点头:“多说些宽慰的话,赏赐不可少!”
严妈匆匆赶来:“姑娘先歇歇,皇后来了!”
季玉鸾吃得两腮鼓鼓的,含糊道:“来了不是正常吗?今日她儿子结婚哎!”
“她往这边来!”
“哪里?”季玉鸾一脸懵,“这?”
门外顿时响起徐皇后声音:“季五姑娘,本宫来瞧瞧你,可方便?”
季玉鸾一时愣住了,她听说徐皇后一直温文尔雅,但这么客气她倒是有些彷徨。
落苏连忙开门。
徐皇后,扫了一圈。只见床沿边,一女娘安静待坐。金线缠得团扇下摆的殷红流苏微微摇晃,有一种袅娜轻盈的美。团扇轻移。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盈盈一礼,眼中秋波流转,脉脉含情。但妖而不媚,媚而不俗,这多亏了一双她那双大而圆的小鹿眼,真是芙蓉不及美人妆呀。
徐皇后径直过来轻靠床沿:“辛苦你了!”
季玉鸾刚把嘴里的吃食咽下去,眼看着徐皇后拉着自已的手看似要长谈,眼神向落苏求救。
落苏立即递上茶水:“皇后娘娘,这是今年的新茶,用秋露煮的,您尝尝。”
季玉鸾终得一杯茶,把那梗在咽喉的食物顺下去。
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徐皇后,跟自已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一开始以为这样一个人人称好的人一定是温婉宽厚,实际上……
“怎么,本宫脸上可是有什么?”
季玉鸾有些不好意思,她第一次看一个女孩子那么久:“皇后娘娘真好看!”
旁人说这一句可能有些谄媚,但对于季玉鸾来说却显得很真诚。
“像个女将军!”
严妈略略有些担心,觉得季玉鸾今日怎么那么口无遮拦。
徐皇后爽朗的“哈哈”大笑:“你这小姑娘真不一样啊!”
随后眼中的亮光渐渐隐去:“今后你要跟着老六北上,本宫不能为你做什么。若是有任何难处,万可修书于宫。”
又看了看周围的布置:“这一定琼华的主意,布置的很温馨,不像他自已屋子空空荡荡。”
随后拿出一叠宣纸。
瞧出了季玉鸾的慌张,徐皇后安慰道:“皇家有皇家的礼制,但依照常理,你是我的儿媳,金银首饰在北地其实不大有用,这些地契和店铺希望能给你们带来便利。”
季玉鸾正要起身推辞。
徐后拦着她:“这是你应得的,本宫这一生没个女儿,今日见你甚感亲近。”
随后停顿了一会:“老六虽比不得别的京都儿郎细腻,但他心地良善,你多多谅解!”
徐皇后走了一会,季玉鸾才回过神。她并不向外界传得对自已亲子不善,皇家么,终是不能像平常人家。
夜色渐浓,连廊外地灯亮起,照耀房檐廊角、梅枝桂树上红绸花,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宾客酒足饭饱后三三两两散去,王府的热闹也逐渐归于平静。
萧瑾珵被锦一搀扶着往东院来,虽下着雪,但映入眼的一片红并伴着血液的酒却显得异常燥热。
他向来不喜穿宫内礼服,觉得笨重非常。刚在酒席间听说新娘需要的着装,比之自已更繁杂,因而急急赶来,她也能早早卸去这身累赘。已经到了门口,到底是有些紧张,在院门口惆怅了半刻,反叫夜晚的风雪吹散了他浑身的酒味。
落苏等一行人正等在门口张望,连喜娘都连着安慰季玉鸾好几遍,就怕新娘不喜。
“嬷嬷,您晃得我眼疼。”季玉鸾刚吃饱正犯困。这大清早起来,顶着这华冠一整天,真心遭罪。
喜娘尴尬笑着说:“定是郎君不胜酒力,走得慢些。”
说着就出门就瞧见萧瑾珵傻傻站院门前。
跟着落苏一行人把人引进房内,嘴里喜庆的话一句蹦一句。季玉鸾听着越来越困,迷迷糊糊睁眼看见那双黑眸,跟那天马车里一样,那种探究思索的样子,让她有些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