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他居然睡着了。
汤池中玫瑰花瓣在微弱的月光和烛影下轻轻摇曳,随着男子的呼吸一圈一圈在他身边晕开。在这水汽氤氲环境下,如同山间弥漫着一片雾岚,隐隐能看到背部狰狞的刀疤,有种怪诞之美。
严妈已经端来饭,抬眼示意后院:“姑娘去瞧瞧,都这会了,皮都快泡皱了。”
季玉鸾放下筷子,嘟嘟囔囔不情愿敲敲了门:“殿下,您好了吗?可以用餐了。”
过了好一会,里面还是没声音。只得推门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仰着躺在池岩边,打湿的发尾随意散落在四周,豆大的汗水从脑门滑落至下巴,直直滴在结实的臂膀上。
季玉鸾从浴室拿了一根用来撑窗的木棍,戳了一下萧瑾珵的肩膀。
萧瑾珵在朦胧中睁开眼,看看身后的已经消失在门口,稍稍还能看到一叶裙角的季玉鸾,懊恼自已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严妈看着季玉鸾出来了:“姑娘怎么也不等等殿下呢?”
“怎么还要我给他穿衣服,自已有手有脚的。”
刚从浴室出门的萧瑾珵也不知听没听到:“睡着了,久等了。”
季玉鸾心想我这水里放药了啊,安神的,正要讥讽几句,看看严妈顿时闭嘴了。
严妈一行人不打招呼,就离开了。现下就只剩两人,季玉鸾看着萧瑾珵一动不动盘腿坐在几案旁:“你不吃?”
萧瑾珵正欲站起身绕过去,一大片光就被挡住了。
季玉鸾连忙拦道:“您坐,妾来!”
萧瑾珵看着季玉鸾忙前忙后有些许迷茫,因着自已独特的经历,府里并没有其他服侍姑娘。自从她过来后,自已在府里散步,常常能听到瑶光阁里传出的嬉笑声。不过这些姑娘往往在看到他后,立即噤声、行礼。如今感觉切切实实融入这个环境,貌似也不错。
季玉鸾已经把菜布好了,看着一动不动的萧瑾珵,心里一阵疑惑,于是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萧瑾珵回过神,机械地扒拉几口,冷不丁冒了一句:“我是不是很凶?”
“啊?”吓得正在吃饭的季玉鸾一不小心咬在舌头上,“嘶—”
萧瑾珵想起琼华郡主一磕到就掉眼珠子,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你…我看看?”
他真是懊恼,谁看见他不害怕,更何况还是小姑娘,对!对面这个虽然心智成熟些,到底是还未及笄的小姑娘。
“不用,不是大事。”季玉鸾倒是没有在意,这怎么能影响自已吃饭呢!又没咬破皮。
但看到对面不动筷了,想着估计最近心情低落,试着安慰道:“别人对您的态度也许可以让您有借鉴之用,但事实上每个人的位置和功用不同,您这样的若不严厉,没人怕您,自然也不好管理,得不偿失!”
“太子就不一样……”
季玉鸾此时也放下筷子:“太子是储君,一方面,仁慈的太子更能够得到百姓的支持和喜爱;另一方面,只有行为上表现得更为仁慈,才能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但您不同,圣上让您掌军,您就不能仁慈。您这样就挺好,自然就没人在您跟前不守规矩。”
萧瑾珵点点头,貌似稍微得到了点安慰,又接着说:“那你怕我吗?”
“啊?!”季玉鸾差点把汤喝进气管。
萧瑾珵看着她剧烈的咳嗽,正要上前帮她拍拍背。
只见季玉鸾背对着他,反手用一只手拉开了距离,慌忙摇头,走进盥洗室。
冰冷的水从脸上滑落,脑子渐渐清楚,自已干什么要安慰他,定是落苏把炭火烧得太热了。
整理完后,发现萧瑾珵还在外屋:“殿下还有事?”
季玉鸾刚以为落苏她们在整理碗筷的时候他就走了。
萧瑾珵正坐在书案前随意“嗯”一声,半分都没抬起头,继续翻阅着季玉鸾淘来的游记,甚至还发现几处画着奇怪的笔记。
季玉鸾倒是想不到他这么自然熟,随意翻阅她的东西,好在自已也并没有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落苏。”季玉鸾悄声吩咐,完了嘱咐道,“别被严妈知晓了!”
另一边萧瑾珵安静坐在书案前并没有出声,季玉鸾梳洗完径直进里屋休息了。
黑夜中听到“熙熙嗖嗖”声音,知晓萧瑾珵已经按照落苏指示睡在对面的榻上,便沉沉睡去。
夜半,萧瑾珵向来睡得不深,忽然听到有人拖着脚步在房间走来走去,就警觉起来。
顺着月光一看,竟是季玉鸾在茶几上倒水,又见她摇摇晃晃喝完水,慢慢踱回床上,“砰”一声四仰八叉的倒在被念上。
萧瑾珵跟在身后,只得帮着她翻了个身,正欲给她盖上被子,黑夜中一双眼睛盯着他,吓得他停了手上的动作。
尴尬道:“你刚才起来喝水,回来没…盖好被子。”
季玉鸾“哦”了一声伸手一捞被子把头都裹在被子里。
“你不会把自已闷坏吗?”
见没人反应,萧瑾珵只能回到窗旁的榻上。
不一会儿。
“殿下,您睡了吗?”
“没?”
季玉鸾簇拥着被子坐靠在床上:“殿下,您没什么需要问我的吗?”
窗户那边的男子仰躺,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双腿随意屈着,过了好一会才回:“关于什么?”
“就今天的事啊,算不算还您人情?”
萧瑾珵睁开眼,侧躺在榻上,一只手支撑着头,不停地摩挲着太阳穴。
季玉鸾看他没啥反应,也顾不得穿鞋,一路小跑,抱着膝坐在榻边,懊恼自已不多穿点衣服,这窗边就是冷。
萧瑾珵虽然有些诧异,倒也没有换姿势,单手顺来一条毯子,盖在季玉鸾身上。
“你先别管这些,你就说算不算?”季玉鸾一心急,一把抓住萧瑾珵的侧衣领,“你不会赖吧!”
萧瑾珵有意要逗她:“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需要你帮忙?”
“晟王,你脑子呢?”季玉鸾生气别过身子,把毯子一股脑甩在萧瑾珵脑门上,又觉得不解气,打了几拳。一路小跑回到自已床上。
“你说什么?”
已在床上的季玉鸾把被子盖过脑门,一副谁也别理我的状态。
又过了一会,萧瑾珵几步跨到季玉鸾跟前,只见她盖着被子已经熟睡,轻轻拉下被沿,防止她把脑袋闷在里面。
如今他已经完全没有睡意,而他不问是因为他本来只是怀疑是她,如今却已确定是她。目前,这些人也全在三法司,事情已经都明朗了,剩下的交给锦一即可。
一周前,海错就盯上了芙蓉苑的红杏。原先红杏有个老相好,但由于市场不景气,这个老相好就不来了。自从季玉鸾接手后,摒弃了苑内不良交易,但事实上却放宽了姑娘的行动。
红杏就频频请假,与原先的老相好见面,而这个老相好正是大家的熟人,云娘的“兄弟”。
这就可以解释为啥云娘会选择躲在芙蓉苑。
黑夜的另一边,三法司牢内,坐着却是徐静文,笑嘻嘻用扇子抬起红杏的下巴:“姑娘生得一副好容貌,可惜了!”
红杏只是哆嗦了一下,却不说话。
徐静文伸手想要扶起红杏,红杏“啐”了一口,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环视周围的一切。
徐静文拿帕子擦擦手,并没有生气:“要不姑娘自已听听?”
随后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
锦一听令拿开一块砖,顿时隔壁声音渐渐清晰。
不错,对面正是云娘的“兄弟”,审问人是尚源。
“先仆。”尚源冷笑一声,“你家主子可真尊敬你啊!”
这人有些诧异,但依旧装作不清楚的样子:“我不知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