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内院,就听到尖锐刺耳的叫骂,朱清衍脸色一冷,一方面是骂得太难听,另一方面,是这声音的主人就是蛮横的李夫人李亚芝。
他推开门,果不其然这女人正如泼妇般指着朱清衍的父亲朱镇冯大骂:“你个狗东西,好不检点,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往家里领小贱人,你把我这个主母放在哪里?”
自从朱清衍的母亲徐氏去世后,李亚芝自然而然的登上主母的位置。
听到李氏自称主母,朱清衍冷哼一声,迈开步子进去客堂质问:“主母?”
进来才看清楚,这真热闹啊,朱镇冯面前是李亚芝,和李亚芝并列的她儿子朱曙夜与张氏张熙月与她的女儿张雯雯,朱镇冯身后护着一个姑娘,看不清面容。
再看各位的状态,李亚芝不说了,朱曙夜一脸不忿,时不时帮母亲骂几句。
张熙月则揪着手帕红着眼,仿佛要朱镇冯给个解释而张雯雯则一脸冷淡的看着发生的一切,事不关已的态度。
听见朱清衍的动静,众人看过来,发出惊呼。
“大朗,你回来了啊!”张熙月第一个做出反应,张雯雯也唤了一声哥。
朱清衍脸色缓和:“张姨,我回来看看”随即向张雯雯点头示意,张雯雯原本淡漠的脸庞挂上了一丝微笑,张熙月对朱清衍极好,与徐氏更是要好的姐妹,若不是徐氏特别交代过不得因为朱清衍与李氏交恶,当初朱清衍也不会出走。
反观李氏女子,也阴阳怪气道:“哟,还知道回来,你爹都快纳新妾了。”
“别胡说八道!”朱镇冯怒斥李亚芝,随后看向朱清衍,欲有所言,却不知如何开口。
朱清衍倒是镇定,盯着他身后的姑娘开口问:“说说,怎么回事?”
他老爹他还是了解,但纳妾这事朱清衍也拿不准了。
朱镇冯连忙解释:“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
还没等父亲说完,李亚芝就行直接推开朱镇冯,一巴掌扇在那姑娘脸上,姑娘惊呼一声,捂着脸跌倒在地。
这一举动让朱镇冯暴怒,反手一掌将李氏抽翻,面容扭曲,瞪着李亚芝。
“啊!”张熙月惊叹,她先前准备去扶那姑娘,待看清那面容后啜泣着:“老爷,我知道您想念大姐,可,可您也不能……她们是像,但是,她终究不是,而且她还是个孩子……”
听此言,朱镇冯慌忙说:“不是,你们怎么不等人把话说完?”
朱清衍有些烦了,不理会他们,径直朝那姑娘走去。
仅一眼,他就呆住了,他冲过去捏着姑娘的下巴,迫使抬头,以便观察。
“你…是谁?”朱清衍颤抖的问。
眼前的少女与他又几分相似,但又从她身上看出几分母亲的影子,唯独那双紫水晶一样的瞳孔,与朱清衍如出一辙。
最重要的是,在两人对视时来自血脉的悸动。
不知为何,少女原本颤抖的身子随着朱清衍贴近不抖了,那里恐惧的心也慢慢的安定下来。
这一变化朱清衍也有所感受,他惊觉站起,有些不确定的看向朱镇冯。
知子莫若父,朱镇冯知道他想问什么:“她…是你的孪生妹妹,当年【峰玺】宫变篡位时你们刚好出生,那时候我也不过是个文臣,没办法保住两个孩子,只能将她寄托于蛮国友人,太子被废后我因为护主有功,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位置,但也从没放弃寻找她。
但你走的那年,兽群突起,我在流民中发现她,并将她养在外面,想着过些时日带回来与你们相认,奈何天公不作美,凝儿走了,你也离家而去,我怕她来这里会受欺负,就一直没带她回家。”
说话间,有意无意瞥了李氏二人。停顿一下,朱镇冯说:“子柠,这是你的孪生兄弟,朱清衍,其他人不重要,你只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他就是你的唯一血亲,为父不能永远看着你,但他能。”
这句话是说给子柠听的,也是说给朱清衍听的,随即有对朱清衍说:“当初走得急,尚未给她取名,我这个父亲做的不称职,就有你这个长兄如父给她取个名吧。”
朱清衍此时还没回过神来,依旧怔怔的看着子柠,听父亲这么一说:“啊?”
有些迟疑,也有些不真实。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这一炷香的时间朱清衍想了很多,但他现在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自已对母亲唯一的念想。
他深吸口气,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样,向子柠伸出手:“名字我没想好,你愿意和我离开这里,同我一起生活吗?”
毕竟现在他还是出走的状态。
子柠本想拒绝,却不知为何抬手握住了他,鬼使神差间呼唤:“哥…哥?”
朱清衍抿唇,说:“我们之间不一定以兄妹相称,你若是愿意,叫我子桉吧。”
子柠楞楞的看着他,唤到:“子…桉?”朱清衍重复:“子桉。”
“子桉”
子柠眼中出现神采,跟着重复,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到,脆如黄鹂。
“呵,说的对,和你那废物哥哥一起滚出去才好。”李亚芝已经在儿子的搀扶下站起,眼中满是恶毒。
朱镇冯正想出声训斥,朱清衍先开口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若是觉得这张嘴多余,我可以把它缝起来。”
洛行荡开,室温骤降,那充满杀气的话语普通枷锁一般铐这李亚芝母子的脖子,仿佛若是再多说我一个字,就会有把断头铡落下。
朱清衍的气势结节攀升,压的众人喘不过气来。
子柠明显被吓到了,被牵着的手收紧了一下,这举动让还想说些什么的朱清衍反应过来,连忙收回洛行,出声安抚身边的人儿:“没事,她针对你,我给你出出气。”
子柠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谢谢。”
实则只有朱清衍知道,她手心全是汗。
哎,还是被吓到了。
“你先带她去找住处,这几日先别回去,有事与你商议。”
“是,父亲,我带她去认房间,张姨,回头再聊。”
打完招呼,打算带着子柠匆匆逃离,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
一边的朱曙夜拦住,不屑道:“还没跟主母请安呢,就想走?”
李亚芝也沾沾自喜,子柠有些为难,看看朱清衍又看看李亚芝,不知所措。
“欸?你这软甲不错啊”朱清衍对朱曙夜说道。
朱曙夜傲然:“那当然…”他来这本就为了向众人炫耀他新买的软甲,奈何闹出这么一台事,还没等他说完,朱清衍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青铜剑,一剑将朱曙夜砍飞,重重的砸在院子里。
“夜儿!”李亚芝想去查看,却发觉肩膀上一股凉意。
“刚才就是这只手打的子柠,对吗?主 母 大 人?”
和煦温柔的声音却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三尺长剑就那么搭在李亚芝左肩上,只需轻轻用力,便会血溅当场。
李亚芝转头看向张熙月和朱镇冯寻求帮助,而二人假装看不见。
没办法,她只能顺着朱清衍的话:”大…大郎啊…我哪是主母啊,你想走便走,别开这么危险的玩笑好不好。”
“好的,李姨”朱清衍在姨字上加重,提醒只要大房没死绝,你二房永远不会是主母。
子柠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看向朱清衍的眼神散发着光芒,好帅!
铜剑化为星光四处散开,路过李曙夜时他还在地上哀嚎,朱清衍称赞:“这软甲确实不错,看来没出洛行是破不开了。”
投出肯定的语气后朝着自已曾经住过的厢房走去,带路的下人说自从朱清衍出走后,这厢房便一直由张夫人,也就是张熙月打扫。物件,陈列都没有变动。
朱清衍心中难免感动。
来到厢房,朱清衍指着自已房间对面:“这段时间你先住这,等回去了以后再给你换新的。”
子柠有些懵:“回去?我们不在这里常住吗?”
朱清衍尴尬的挠了挠鼻子说:“这些年经商赚了些钱,在外面有了自已府邸,就不回丞相府住了,你放心,那边住的比这边有过之而无不及。”
怕子柠误会,还说了些自已的情况。子柠也没多问,说:“没关系的,有你在便是家。”
朱清衍一愣,看来这丫头承认自已的身份了。
笑笑,说:“恩,你先休息,我去找父亲,晚些我带你去添置些衣物。”
子柠点头,朱清衍前往书房,在房间了
里,子柠掏出一块玉佩,握在手中,低声说到:“姨娘,子柠找到家了,也找到了哥哥,你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哈哈哈,咱父子俩好久没一个喝茶了,怎么样样?来一局?”
朱镇冯将茶水递给朱清衍,指着桌上的象棋说。
朱清衍接过,无奈说道:“父亲,您还真是一点都不懂茶啊。”说罢,便去摆弄棋阵。
儿子说自已大老粗,朱镇冯也不恼,浪子归家,他心情大好,笑哈哈的在朱清衍对面做下:“你红,你先。围棋那玩意我不懂也不想懂,但象棋,我还是有把握爆杀你的。”
真是老顽童。
朱清衍笑笑,询问,“不是有事吗,什么事?”
棋盘上一步一步的走,朱镇冯说:“蛮国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只是这远征军差着个统帅,你怎么看?”
朱清衍:“不怎么看,但好歹是三军统帅,要有威望有实力。”
朱镇冯:“为父也这么觉得,所以我向陛下推荐常胜将军白邢安,但那些老家伙一个个三思三思的,让他们说一个有推不出来,惹人烦。”
朱清衍:“正常,白将军刚刚平定羌地叛军没几年,去年又刚从长城吊回禁军,军功显赫,若此行得胜,那就是功高盖主,而且因为当初的是,皇帝也未必同意。”
看着眼前的棋盘,朱镇冯眉头紧锁:”也有些道理,那将营岳武呢?在武将中地位仅次于白邢安。”
朱清衍点点头,又摇摇头:“可以是可以,但岳统领如今才几岁?二十有四,少年将军难免心浮气躁,此役面对的是数十万畜生,不是十万人,可没那么轻松。”
朱镇冯有些憋不住了,没好气道:“你怎么和那些老头一样一样的,这不行那不行,你说,谁可以?”
朱清衍笑着说:“稍安勿躁,我觉得霍千愁霍老将军就可以,他有对付兽潮的经验,而且自先皇时就为国家效力,不存在功高盖主,而且历经沙场数十载,又身为兵圣,没有官兵不服他威望,前些日子不还和太上皇出游打猎吗,老当益壮,若是咱们的皇上肯请太上皇出面求情,那三军统帅不就有了?还能给霍老一个安度晚年的机会,多好。还有父亲,您不比那些老东西年轻。将军!”
朱镇冯楞楞的看着自已被将死的棋局却没有一丝生气:“对啊,霍老先生,我怎么没想到,终究是你啊,在外面见识多了,格局都不一样了,明早我就进宫献言。来来来,继续继续。”
重开一盘,朱清衍问道:“如果只是这事,您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又是接子柠过来,又是招我回来的。”
朱镇冯摆摆手,但藏不住眼底的犹豫:“那有?就一点小事…”
“消息是那老太监传给我的”不等朱镇冯说完,朱清衍率先打断。
朱镇冯沉默了一下,开口:“说说你的猜想。”
朱清衍:“这件事不是谁家的事,是朝廷的事,而你作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仁不让的得为朝廷分忧。”
朱镇冯:“猜对了一半,但不完全对,皇帝的意思,是让臣子与皇子皇女联姻,所以我才招你和子柠回来,其实我本不想让她和你们相认,但,没办法,这是唯一为她正名的机会了。”
朱清衍眯眼道:“好计谋,表面是加强君臣的亲密度,实则是在加强中央集权,以群臣子嗣做人质,使群臣不敢反。他就不怕以后出现挟天子以令诸侯?”
朱镇冯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朱清衍,后者心说不妙,开口问:“您不会想让我做这个人质吧。”
朱镇冯开口:“孩子,你如今是国商,又有那么多的人脉财富,咱们朱家只有你能全身而退,所以别怪为父。”
朱清衍无语凝噎,半晌问道:“您…?”
“答应了”得到肯定的回复,朱清衍一脸见鬼,好家伙,人家都坑爹,就你坑儿子是吧。
刚想说什么,朱镇冯又悠悠的开口:“你也不想因为欺君之罪被连坐吧。”
话到嘴边,朱清衍狠狠地咽了回去,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父亲英明。”
回头看棋盘,自已不知何时被父亲将死了。
老硬币!朱清衍心中咒骂。
“父亲,哥,该用晚饭了。”张雯雯在门外喊。
朱镇冯回应:“来了,你去叫子柠吧。”
说完话,起身走出,边走边不忘哈哈哈哈大笑。
如果眼神能杀人,朱镇冯已经死了几百次了。
哎,朱清衍叹息,看了眼棋盘才发现,自已的双车不知何时变成红色,这盘棋红方开局领先四只车,有两只还在自家老窝,是必输的局。
深深凝望一眼棋盘,起身,向外走去。
饭桌上,气氛凝固,为缓解尴尬,张熙月主动问朱镇冯什么事情这么开心,从进来就一直笑到现在,朱镇冯极其敷衍:“好事,好事。”
李亚芝追问:“什么好事?说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
朱镇冯刚想说出来,想起了什么,连忙噤声,瞪了李亚芝一眼,没好气的说:“你一个妇道人家,那用管这么多。”
李亚芝没好气:“是是是,就你们这些当官的有本事。”
张熙月不理二人,为朱清衍夹菜:“来,大朗,这是你最爱吃的板栗炖肉,多吃点,看看,在外面几年,人都瘦了不少。子柠,张姨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菜你将就将就,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姨,等明早姨给你做。”
张熙月的热情让二人有些不知所措。
朱清衍平时都一个人吃,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显得有些局促,但依旧回应着:“谢谢姨,您别麻烦了,我都长大了,能自已夹菜。”
子柠同样表现慌张,好在有朱清衍先行铺垫,有样学样的道谢:“谢谢姨。”
张熙月也不客气:“好,那我就不管你们了。子柠你多吃菜,够不到的让大朗给你夹。”
子柠乖巧点头。
朱镇冯突然对儿子发问:“子桉啊,子柠的名字你想好没,过些时日得送她去求学,总不能一直子柠子柠的叫吧。”
听父亲这么说,小姑娘也一脸期待的望着朱清衍,朱清衍沉吟片刻,看着子柠说道:“名字我自有想法,只是现在我还没想好,名字关乎一个人的前途,不可随意了事。”
“行,那为父就不管了,不过稍微提一嘴,你母亲这辈的复氏是“清”你也不一定非要用。”
朱镇冯提到,嘴上说这不干涉,其实自已女儿的名字作为父亲多少想参与其中。“清”字辈么,朱清衍回头看向子柠,像是在询问。
子柠感觉到身边的目光,抬头与之对视,片刻后说:“既然来自母亲…那就留下吧。”
朱清衍点头:“吃完饭带你去添置些衣物吧,这些年你都穿的母亲的旧衣服。”
毕竟算是私生女,朱镇冯这些年不敢为其花太多银子,所以子柠这些年过得很是清贫穷。
如今回到家中,自然不能再穿母亲的旧衣服了。
子柠点点头:“谢谢,但那些旧衣服可不可以不扔,有妈妈的气息,我不想扔掉。”
朱清衍回应:“一家人不言谢,不想扔就留着做念想吧。”
李亚芝一眼又一眼的挖着面前其乐融融的一家,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朱清衍打断。
“咦?怎么不见曙夜?莫不是抗了我一剑,现在爬不起来了吧。”
李亚芝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朱清衍冰冷的目光已经也落在自已身上,回忆午时哪一件,李亚芝微微打颤,讨好的开口:“夜儿他身体弱,可抗不住大郎一剑,现在正在屋内静养,不用管他,一会儿我给他送些吃食就好。”
身子弱?能与立身学子过招的人,身子弱得到拿去?朱清衍一脸无辜:“行吧,那就不管了。”
见朱清衍没有继续为难自已,李亚芝松了一口气,此时才发现,背后已然生起一层薄薄的水珠。
饭后,众人离去,院子里,子柠问朱清衍:“最近是有什么事吗?感觉你和父亲都藏着些秘密。”
那双紫色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父子二人,朱清衍横了一眼自已那坑货老爹,对子柠说:“没什么秘密,这件事早晚要被人知道,所以不算秘密,等它能被世人知道的时候就不是秘密了。”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子柠知趣的没有再问。
而一边的朱镇冯感受到刚才儿子的目光,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在心虚。
毕竟这操作四舍五入相当于吧亲儿子卖了……
“行了,我们走吧,这会儿正好能赶上夜市,就让我带你见识见识,金陵城的夜景有多美。”朱清衍牵起子柠的手就往外走,手心传来的温暖引的子柠脸颊发烫。
身后的朱镇冯连忙高喊:“子柠,跟紧子桉,金陵城大,别走丢了。”
“知道了!”
问的子柠,回复的却是子桉。
砰!朱府的大门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