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几人走出屋子,见屋外众人已经收拾停当,将车马拉至院外,只等上路了。
李世民向徐世勣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先生盛情款待,世民就此拜别,他日若有幸再能得见先生,世民定与先生举杯畅饮、一醉方休。”
徐世勣哈哈大笑,道:“我与公子一见如故,相信日后必然有缘再见。公子要去太原,你我乃是顺路,我正好能送公子一程。”说罢,上前携了李世民的手,一同出了院子。
接过从人递上的马缰,二人分别上马。
李世民瞥见江蕙已经骑在了追风的背上,忙道:“蕙儿,昨晚你一夜未睡,现在赶快到马车上睡觉去。”
江蕙摇摇头,嬉皮笑脸地说:“我现在又不困,等困了时我再上马车。”
“不行。”李世民板起了脸
“好,好。”江蕙答应着,不情不愿地下了马,爬上了马车。
众人顺着大路,直往北行来。走了十多里,到了一条岔路口。徐世勣勒住马缰,对李世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今日就在此别过,来日后会有期。”
李世民也拱拱手,正要说话,就见两个像是老虎一样的野兽自对面飞奔而来。
这两个家伙,约有半人高,浑身覆盖着厚重的金黄色毛片,脑袋足有面盆般大小,颈部长有长长的竖立的鬃毛。看见马队也不闪避,反而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众人胯下的马都惊慌地前后踱着步子,不安地低声嘶叫。只有江蕙乘坐的那辆马车稳稳当当,拉车的马仍像平时一样温顺,没有显露出一点狂躁的情绪。
大家都攥紧缰绳,竭力控制着自已的坐骑。翰墨也直起身子,努力想稳住拉车的马。可是这辆行李车后还拴着三匹马,其他两匹尚可,那小追风已经被吓得长嘶一声,忽然加速向前疾驰,拽得整个马车猛地侧转,翰墨猝不及防,急勒缰绳,拉车的马儿痛极,想要收势,偏偏小追风全力向前,于是顷刻间,拉车的马和车后拴着的另两匹马都是踉踉跄跄,乱做一团,发出一阵阵地嘶鸣。
飞奔而来的两只怪兽眼见得有机可乘,再不理会其他的人马,只一前一后向翰墨的马车扑去。
小追风心里害怕,嘴上又吃痛,仓皇间,腿一软,竟然屈膝跪了下去,马车立时翻转。翰墨吃了一惊,忙一纵身,想自车上跃起,可是一夜未曾安睡,反应略显迟钝,一只脚竟然卡在车辕中,不仅未离开马车,反而失去平衡,摔在马车一侧。其余的几匹马也都被拖曳,滚翻在地,车中的东西全都滚了出来,场面一片狼藉。
也就在这一瞬,怪兽扑向了翰墨,众人眼见得情况危急,可身下的马儿全都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自顾不暇,根本来不及上前救助。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道紫色的身影自茗香赶着的那辆马车中跃出,飞快地挡在了翰墨身前,却是江蕙。
怪兽见了面前忽然出现的江蕙,动作明显一滞。江蕙趁机闪电般一探手,自靴中抽出匕首,左掌击向面前硕大的头颅,右手匕首直插入怪兽的胸膛。那怪兽哀鸣一声,尖利的脚爪倏地搭上江蕙的肩头。江蕙急急缩身,手中发力,将那庞大的身躯击飞出去。
后面的一只闻见了血腥味,非但不停,反而更加疯狂,张开血盆大口,飞扑而至。可奇怪的是,那家伙越靠近江蕙,动作反而越慢,像是有无形的手拉住了它一般。
李世民眼见得有了机会,摘下飒露紫身侧挂着的强弓,弯弓搭箭,瞄准怪兽一箭射去。
恰在此时,一人一马出现在视线中。那人直奔江蕙而来,口中叫道:“小子,你敢伤我的灵犬!”说着话,举起马鞭,俯身用力抽向江蕙手中的匕首,那魁梧的身体正好挡在了怪兽的前面。说时迟那时快,李世民射出的箭不偏不倚,正中那人的头颅,那人哎呀一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几乎与此同时,江蕙迅捷地跃起身来,跳上怪兽的脊背,一手紧抓鬃毛,一手挥匕首割断了怪兽的喉咙,怪兽哼都没哼,便轰然倒在了血泊之中。
怪兽虽死,可是所有的马仍是战战兢兢,死也不肯上前,众人无奈,纷纷弃马,拥上前来。李世民第一个赶到,匆匆扶起满身是血的江蕙,焦急地问:“你没事吧?”
江蕙惊魂未定,颤抖着手指指面前倒着的那人。
翰墨爬起来,过去探探那人鼻息,起身摇头。
江蕙扶了李世民站起身来,呆呆望着地上的一人两狗三具尸体。围上来的众人也都一片静默,刚才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快了,几乎来不及反应,一切就已经结束。
正在这时,就听远处有马蹄声响,大家抬头望去,见两个劲装打扮的年轻人飞驰而来。这两人一见地上的尸体,立时滚下马来,推开众人来到前面,抱起那人的尸体大哭:“大员外,你怎么了?是谁杀了你?”
徐世勣走到两人面前,俯下身问:“两位莫哭,此实属误伤,不知你家主人是哪家的员外?”
二人见问,擦了擦眼泪,起身道:“我家员外乃潞州二贤庄单大庄主,闲来无事游历到此,并未曾冒犯各位,为何伤了我家主人性命?”
“是你家的怪物先要伤人。”翰墨急急辩道。
“怪物伤人,你们杀掉怪物即可,为何要迁怒于人,连同主人一起杀害?是英雄好汉的,就留下你们的姓名,我们回去好向二员外禀明。别看你们现在人多势众,我二贤庄有的是勇士,日后必定会来找你们讨个公道。”
李世民扶着江蕙,也不管江蕙对他直使眼色,正色道:“在下唐国公次子李世民,因你家的恶兽伤人,故而射了一箭,谁知你家员外恰恰赶来,挡在了恶兽前面,所以才误伤了员外。二位放心,在下定会置办棺椁,亲自送你家员外的遗体回二贤庄,并与你家二员外商榷赔偿事宜。”
“你说的轻巧,赔偿?杀人偿命知不知道,李世民,好,我记下你的名字了。我们今天不与你等纠缠,他日二贤庄必定上唐国公门上讨个说法!”说罢,两人抱起尸体,就要上马。
江蕙身形一闪,已然挡在了两人面前,将手中滴着鲜血的刀尖对准二人。
李世民见状,冲着江蕙厉声喊喝:“你要干什么?放他们走!”
江蕙把头一扬,刚要说话,眼神流转,瞥见一旁站着的徐世勣,心念微动,依言闪在一旁,咬牙不语。那二人见无人阻挡,也不管地上倒着的两个怪兽,急忙抱着他家员外的尸身,上马向南去了。
江蕙目视二人远去,回身向李世民又咬牙又跺脚:“他们豢养恶兽,行凶伤人,绝非善类。此时索性连那两人一并杀了,有谁知道二贤庄的大员外游历到了何方,又有谁知道他是被何人所伤?现在你恪守你那一套迂腐的孔孟之道,不仅放了他们,还报了自已的姓名,如若二贤庄的人上门寻仇,岂不是后患无穷?”
李世民神色变得凌厉了起来,怒道:“我已经误杀了一人,虽犯了错,却是无心之失,此时为怕承担责任,再伤害两个无辜之人,那我就是有心为恶,纵使天地能容,我心又怎能安?我李世民顶天立地,一人做事一人当,如若二贤庄兴师问罪,我就任凭处置,大不了一命抵一命罢了!”
“你!”江蕙狠狠一扭头,钻入车中去了。
徐世勣见状,心中暗暗赞叹,佩服李靖有识人之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确如李靖说得那样,有情义,有担当,的确值得以身家性命相托。
他走近李世民,神色中满是敬佩:“李公子不必担心,这二贤庄在绿林中虽有些名气,但这大庄主单雄忠正因暗杀朝廷命官而被通缉,自已的人有人命官司在身,二贤庄绝不会上告官府,去找李公子的麻烦。”
徐世勣想了想又道:“不过,不报官也不见得事情就好解决,绿林中自有绿林中的行事方法,公子还是轻装简从速速赶回太原为好。至于这几位随行的女眷,不妨就先留在我这里,待公子回太原安顿好后,再多派些人手来接。”
李世民沉思片刻,点头同意。他走向江蕙坐着的马车,掀开帘子想和江蕙说话,可江蕙从未被他如此声色俱厉地训斥过,心中难过,闭着眼睛不去理他。李世民无奈,只好嘱咐柳婶,“柳婶带着蕙儿她们三个暂时留在徐先生这里,过些日子我派人来接。”柳婶连忙答应。
李世民飞身上马,手中攥着马缰看向茗香,“茗香也留下。”
随后,冲着徐世勣拱手告别,拨转马头,带着翰墨朝太原方向飞驰而去。
听着马蹄声远去,江蕙的心中像被掏空了一样,感觉没着没落的。猛然,她翻身坐起,从马车的坐榻下取出自已的包裹,抽出衣服换了身上血衣,又将包裹包好,背在背上,也不理会对面柳婶等三人诧异的眼神,掀起车帘跳下车去。
茗香正在和徐世勣的一帮随从收拾满地散落的东西,见江蕙怒气冲冲地下了车,不知出了何事,忙迎上去问。江蕙理也不理他,径直跑到追风的跟前,一跃而上,循着李世民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
柳婶掀起车帘,不知所措地望向茗香。茗香无奈地耸耸肩,向旁边马背上微笑着的徐世勣道:“徐先生您看,是否应该去将蕙小姐追回来呢?”
“不必了,就算是追得住,她也不会和你回来的,由她去吧。”
于是,一行人目视着江蕙的背影消失在远方。
徐世勣呆立了片刻,忽觉道旁小山顶上有人影闪动。他抬头望去,见一人颀身玉立,衣带款款,随风飘扬,正向此间瞭望。徐世勣微微一笑,命随从们收拾完后带茗香几人先回,自已纵马直向小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