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曼儿跟在几人身后,缓缓步入府衙内院。
眼前的景象与往常全然不同,西边摆了一座假山群,小径旁也种了些花卉。
凉亭东侧的水池中,甚至游着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
小巧的竹亭到走廊间,字画装饰与周围的环境相得益彰,一直延伸到前厅。
远处,苏垠城和刘霜霜面对面站着,双方都不说话。
以乔曼儿对二人的了解,他们应该正在为刘霜霜今日到底能不能出门而争执。
乔曼儿心里偷笑一声:这下可有好戏看咯。
还没得意多久,身后的管家嗖的一声从她身边穿过,小跑到前厅台阶前站定。
喊道:“刘大人、司徒夫人到!”
苏垠城明显愣住了。
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知府大人,司徒夫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乔曼儿站在最后,凑近了看不清苏垠城的谄媚样。
但听这语气,许是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只见刘德玺背着手,轻声应了一句:“今日非办公事,叫从叔就好。”
“是,从叔。”
乔曼儿跟着几人往前挪步,走到苏垠城跟前时,却被一把拦住。
“你来做什么?怎么哪儿都有你!?”
苏垠城狠狠瞪了管家一眼:“官家之事,岂容商贾女子置喙?”
他脸上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乔曼儿看着他这怒目圆睁的样子,挑衅地看他一眼,勾了勾唇角,来回指两下旁边的齐掌柜。
“朋友,忘年交。”
苏垠城表情更精彩了。
紧蹙的眉头和紧绷的嘴角又透露出他的生气。
乔曼儿内心欢喜。
继续刺激道:“怎么?当着知府大人大人的面,也要讥讽我?”
苏垠城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厚重的乌云,黑得要滴出墨来。
乔曼儿面色平和,微微笑道:“县令大人,可否让小女进去呢?”
话音刚落,一个小不点儿一颠一颠地跑过来,抱住她的衣裙。
“姨姨真好看,姨姨好香~”
“语琪,快问姨姨好~”
“姨姨好~香~”
乔曼儿抱起小女孩儿,戳戳她的小脸蛋儿,“语琪也好看,也很香~”
刘霜霜:“曼儿,快上来~”
“哎!”
她接过女儿,来回看看乔曼儿。
“曼儿,你这华衣是绣庄里绣的?”
“嗯。”
瞅着苏垠城迟迟没上台阶,背着身子,眼神给到刘霜霜。
下巴一扬,问道:“她怎么了?”
刘霜霜看他一眼,凑到乔曼儿身旁。
小声道:“今日为了留住我,说不用生儿子,不纳妾了。”
乔曼儿感觉耳边是浓浓的热气,但听了却化作浓浓的喜气。
服软到这样都不成,请了上级来家中做客,还多了个活祖宗,肯定怎么都不痛快。
便故意扯着嗓子问道:“姐夫怎么了?今日这家宴还吃不吃?”
苏垠城在那头佝偻着身子,明显叹了口气。
中气十足道:“吃!”
饭桌上,色泽红润的红烧肉、鲜嫩多汁的清蒸鱼,还有那金黄酥脆的烧鸡,泛着诱人的油光。
语琪坐在乔曼儿和刘霜霜中间,小手一直在扒拉烧鸡。
短短时刻,她一个人都快吃了小半只。
乔曼儿用手帕帮她擦擦油嘴,小声问道:“还吃啥?姨姨给你夹。”
小奶音又响起:“还要一块儿烧鸡,谢谢姨姨!!”
苏语琪一句话,让本在一旁客套的几人,目光瞬间落到乔曼儿身上。
司徒锦注意到她夹菜时随意撩起的袖子,惊叹道:
“呀!小妹,你这料子是哪儿买的?这绣工,可是宫里才能出的活儿!!”
乔曼儿看了一眼齐掌柜,微微点头。
打配合的时候到了。
对方收到,连忙解释道:“这个呀,是曼儿刚开的绣庄里绣娘们绣的。”
乔曼儿这才回话,“哎哟,绣庄还没正式开张,绣娘们拿我这外衣练练手。献丑了。”
眼见司徒锦高兴地起身走到自已跟前,乔曼儿心里偷笑一阵,自觉地站起。
“您看看?”
可起身的瞬间,乔曼儿宽大的衣袖不经意间沾到了油水。
只见那原本洁净如雪的衣袖,此刻染上一片微黄,油水顺着不了的纹理缓缓蔓延,仿佛一幅被打乱的水墨画。
旁边的侍女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帮忙擦拭。
苏垠城则在一旁阴阳怪气:“这烧鸡的油就像商家的手,擦是擦不干净的,得上点材料猛撮,再用水冲洗,才能洗干净。”
乔曼儿根本不为所动,将沾了油的一边打了个结,从容地在司徒锦面前缓缓转了一圈。
苏语琪惊喜问道:“商家的手?爹爹是同意给语琪开个烧鸡铺子啦?”
苏垠城语塞。
司徒锦:“呀,真好看。赶明儿也给我做一件呗?!”
乔曼儿:“好。”
下完单子,司徒锦走到苏语琪跟前,弯下身子。
“我们小语琪,这么大就想开铺子啦?”
“对呀!娘亲铺子开得好,可都是些没有味道的米面。语琪想吃烧鸡,娘亲却不让。听闻姨姨要开点心铺子,那语琪也想开个烧鸡铺,想吃就吃,吃多少都没人说我!”
刘德玺来了兴致,“哟,你外祖父就是开店的,你娘亲也是开店的,你这么大,就想着开店啦?”
苏语琪:“对!!烧鸡店嘛,也不用那么多人来铺子里站着,就租个小点的铺子,够烧鸡就行。客人站在外面排队,大家看着都想来,那我就赚翻啦!!可以买更多的烧鸡!!”
乔曼儿捏捏她的小脸儿。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这商贾的女儿,也是做生意的料。
乔曼儿一边开心地吃着,一边听小奶音夸着,一边被知府的夫妻俩赏识着,仿佛这是她的主场。
苏垠城半天憋出一句话,“女孩子家家,在家相夫教子就好了,做什么生意,吃什么烧鸡。”
司徒锦皱皱眉,“眼下这皇上正在挑选女官,语琪这么聪明,没准儿到时候可以做女官呢?谁说女子偏要待在内宅呢?是吧?”
她是司徒宰执的女儿,自然有说这话的底气。
与刘德玺成婚二十余年,对方也从来不敢把她当内宅女子对待。
今日听到这话,倒是让她感觉新鲜。
乔曼儿眼看有靠山了,便附和道:“对呀,既然皇上都开始选女官了,那女子从商又有何不可呢?”
苏语琪:“爹爹偏心,偏要娘亲生个弟弟,半年不生弟弟就要休了娘亲。”
刘德玺是看着刘霜霜长大的,虽然知道堂哥迂腐,但也不至于隐瞒此事。
他来回看看两人,最终看向苏语琪。
“小语琪,你好好跟四姥爷说说,弟弟是怎么回事?”
苏语琪:“娘亲带着我们出去住,爹爹还拦着我们,他还打娘亲,他还打娘亲。”
在场所有人听了,表情都严肃起来。
按照律法,在婚姻中,扇个巴掌或者掐脖子都是重罪。
若证据确凿,苏垠城少说也得判个一年。
就算是县令,砚京城没人管得住他,也还有更高一级的官员。
而今,这更高一级的就坐在身侧。
苏垠城过去抱起苏语琪,心虚地辩解:“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童言?”刘德玺冷冷说道,“孩子的眼睛才最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