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寿数无穷,且不会衰老生病,但每二百余年便要历一次雷劫。兼之亦有受伤、意外。因此倒也并非真是不死不灭。”兰瑚虽然生气,但还是架不住十九死皮赖脸的追问,偏着头替她解惑。
十九又贱兮兮地凑到兰瑚脸跟前:“那你就是她二百一十三岁时生下来的咯。你爹娘老当益壮啊。”
可惜不谙世事的兰瑚听不懂十九的调侃,不然只怕会被十九气的更上一层楼。
“父亲与母亲皆是修仙者,自然身体康健。”兰瑚还是偏头不看十九,不过这回没把轮椅也推走。
“那你爹也是仙人?”
兰瑚微愣,眉眼间的愁苦又翻上来:“父亲与母亲虽是自幼青梅竹马,一同修炼长大,可是父亲并未成仙。”
“啊?为啥啊?”十九疑惑。
“亦是机缘吧。父亲离世后,母亲反而境界非常,飞升成仙。”兰瑚叹气。
十九挠挠头:“那你父母既然生育你时并非仙人,为何还能活到二百多岁啊?”
“修仙者活到二百余岁也是常有的事。谷中一两百岁的人并不在少数。”兰瑚知道十九对修仙一事一无所知,因此也不厌烦她的好问。
哇,原来光是修仙就能延年益寿,怪不得说世人都想修仙呢。十九了悟。
兰瑚看着十九恍然大悟的样子,突然又觉得有些好笑。他点点十九的额头:“你倒是整日哪来那么多的闲心。不操心操心自已,反倒是又爱折腾我,又爱烦我。”
十九被戳脑袋,倒也不生气,嘿嘿笑道:“嘿嘿,我这不是给你的生活找点乐子吗?省得你整日死来死去的闹得我头疼。”
兰瑚悄悄垂眸,低声道:“我已许久没说过死字了。”
“欸,你又说了!看打!”十九立刻伸出手指弹兰瑚的眉心。
兰瑚嗔她一眼,二人一对视,倒都忍不住笑起来。
“对了,被你这一闹倒是差点忘了。”兰瑚刚有些喜色的眉眼又耷拉下来,“我托妘儿……小妘,给你带了几身衣裙,你试试合不合身。这几日你的月信也该来了。还不知你这些日子服用的解药是否能对毒发之苦有所缓解。你这几日就呆在屋内,不要再想着到处胡闹了。”
“嗯嗯嗯嗯。”其实今早兰瑚已说过一次这话了,十九实在听烦了。
她转身走进木屋内去试自已的新衣服,不过看见那五套一模一样的绿衣服时,她多少还是有点欲哭无泪的。
大意了。忘了药师谷的经典代表色了。
十九躺在床榻上,等着自已毒发。
“我已将你全身的经脉都暂时封住,即使毒发也不会再像之前一样痛苦了。”
兰瑚将最后一根银针插在十九的头顶。
“那我岂不是浑身的血液都不能流动了?”十九已对人体有了基本的认识。
“是。”
“那我不会死吗?”
“不会。”
十九眨眼。
兰瑚知道她又开始好奇了,眉眼间的忧虑虽还未消去,但仍耐心替她解惑道:“若是寻常医者即便能封住你的经脉,也会导致你精血无法运行而亡。但我使的,是兰氏一脉世代单传的玄天十三针。即是只需十三针便能封住中毒者的全身经脉,阻止毒性侵入肺腑骨肉,亦不会损伤中毒者的根本。”
“噢,这么厉害。”十九恍然。
“不过,”她突然又意识到什么,“要是一脉单传的话,那岂不是若你不想成亲生孩子,这玄天十三针就传不下去了?”
兰瑚叹气,微微点头。
“那小妘就可怜了。”十九惋惜。
“这与小妘何干?”兰瑚疑道。
“当然和小妘有关了。等你们俩成亲了,你娘肯定会逼着小妘给你们兰家传宗接代的。生孩子很痛的,可吓人了。而且养小孩儿也很麻烦。唉,可怜的小妘。”
兰瑚无语:“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已吧。即便是玄天十三针也不过能为你延缓十三个时辰的毒性。十三个时辰之后如何,就全然看你自已的了。”
“那你每隔十三个时辰就给我扎一次不得了。”十九嬉皮笑脸。
“想的挺美。”兰瑚轻哼,“这玄天十三针就算是仙人也不过十年才能施受一次。否则就是经脉尽断,暴血而亡。”
啊,希望破灭。十九瘪嘴。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侃了半个时辰不到,兰瑚发现十九额头上已经开始发汗了。
兰瑚蹙眉:“毒性发作了?”
十九微勾唇角:“你那针法果然有效,比那老畜牲的止疼药效果好多了。”
兰瑚知道十九不过是在强撑笑意宽慰自已。他伸出双手握住了十九下意识紧握的拳头。
他原是想说些话安慰十九的,可惜他实在想不出任何能起到安慰效果的话。
十九看着他嗫嚅的双唇轻笑:“行了。我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只要别说等死就好了。”
“你不会死的。”兰瑚摇头,“我不会让你死的。”
十九看着兰瑚眼中的坚定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
“你不相信?”兰瑚倾身。
十九头脑发热,腹中的绞痛已越来越重。她闭了闭眼:“生死有命。我不怕死。我只怕活得身不由已。”
兰瑚愣住,不知十九又在说什么胡话。但看她面上的痛苦已实难掩饰,不由更加握紧了她的手。
十三个时辰,兰瑚一直守在十九床前。十九偶尔还有力气同他调笑两句,绝大多数时候只是紧闭双眼皱眉。
但十三个时辰一过,十九突然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兰瑚没有力气控制住她把自已掐的血肉模糊的双手,连忙指使着愚木将她的四肢固定住。
“小九!小九!你再忍一忍,你再忍一忍。”兰瑚急得边咳嗽边唤十九的名字。
但十九已无力应答他。
昔日毒发时的痛彻心扉全数返回,十九的意识却比从前还要清晰。她什么都知道,何处在作痛,何处血脉在奔涌,何处骨骼在颤抖,甚至连兰瑚在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可见那谷主的解药并非全无用处,只是她倒宁可不必隔三岔五吞那又大又臭又苦的黑药丸子,也不必再承受愈加漫长剧烈的痛苦。
小妘正是在这时候跑进来的。
“表哥!姨母唤你过去呢!表哥!”小妘从屋外就开始大呼小叫。
她进得屋内,却见兰瑚整个人匍匐在十九身上,一边不停唤着小九,一边咳的撕心裂肺。
“表哥?”小妘赶忙上前将兰瑚搀扶起来,可兰瑚的手死死扣住十九的掌心,根本不愿起身。
“表哥,她已经毒发了,要是毒血溅到你身上,你也会中毒的!”
兰瑚紧抿着唇摇头,全不理会小妘的劝告。
“表哥!”小妘见无法,只得道,“姨母让你现在去药炉殿见她呢!你若再不动身,姨母就要生气了!”
兰瑚终于愣了愣,小妘趁机将二人紧握的十指松开。
“你若担心十九,我在这里守着便是。可姨母的指示千万拖延不得的。你还是快去药炉殿吧!”小妘蹲在兰瑚面前焦急地望着他。
“可是……”兰瑚犹豫了。
“快去吧。她又不会死。只需熬过这一阵便也无事了。”
“可她如何能熬得过去?”兰瑚难以置信地看向小妘,似是无法相信她会说出这样漠然的话。
“她以前毒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有什么熬不过去的。”小妘只顾挂念着兰瑚还未有离开的意思,仓促解释道。
兰瑚眼中的哀戚更甚。半晌,他才落寞的垂首叹气:“那你便在这里守着她,切记千万不可让她再有所自伤。我会尽快回来。”
“我知道了表哥。你快去吧。”小妘就差跪在地上求他了。